黃葶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施小純卻不依不饒，“我就是氣不過。憑什么我的獨舞要變成雙人舞？憑什么我一個堂堂首席要和獨舞演員一起上節目？池茉，你到底哪兒來的優越感，真覺得你跳得比我強嗎？你不過就是仗著年輕身體條件好而已。”

黃葶喝止，“小純，節目安排是團里做的決定，和池茉沒關系。如果你對安排不滿可以和我說。你這么做太讓我失望了。”

施小純自嘲笑著說，“讓您、宋團和陳奶奶都失望，真是抱歉了。”

每一任首席都是金字塔尖的人，必須禁得住下面的挑戰和仰望。施小純自開始跳舞就一直出類拔萃，從來沒當過第二名，直到池茉出現。

她意外舊傷復發，只能默默在臺下看著舞臺上的人閃閃發光。

不得志的晦暗滋生，讓人心變得叵測。

黃葶看著施小純，意味深長，“有些話我早就想說。南芭是一個整體，如果芭蕾舞里只有首席，那么首席也就不叫首席了。”

“黃老師，您不用說了。”施小態度決然，“我知道這件事是我的不對。《天青》這段芭蕾跳獨舞也很好看，我主動退出這次演出。”

池茉明白那種在食物鏈頂端待久之后草木皆兵的感覺。

事情被揭發，退出是施小純還能做的唯一體面的選擇。

池茉找到監控視頻和舞蹈組的舞臺指導還多虧了周羨的提醒。他以豐富的演出經驗告訴她，眼見為實，只有從發布第一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才是可以確定的消息。

這么大排場的演出，就算并非出自惡意也難免有存在疏漏的時候。更何況以池茉現在蓄勢待發的狀態，多的是她不自知的背地嫉妒。

“小純姐，你真的打算以后都把整個舞臺留給我一個人嗎？”

施小純沉默著偏過頭，目光停留在化妝鏡的一角，透過鏡子看到黃葶失望的眼神。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拼了命都會跳好這個節目。因為我要用實力證明，首席演員施小純比獨舞演員池茉強太多，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那種。”

施小純像是被戳到了某個痛點，蹙了蹙眉。

池茉停了一下，又說：“你非但拼都不拼，還要提前退出，是不是真的怕我搶了你的風頭，到時候顏面盡失難以收場？”

“池茉，我已經退出明天的演出，還想怎么樣？你別太過分了。”

“站在頂端的人才有享受風景的權力。”池茉轉身，對著鏡子打量鏡中的自己。

她和施小純同款青色薄紗裙，同款芭蕾舞者修長的身材比例，只不過她才十九歲，比起施小純，容貌眼神都年輕許多。

她身上的朝氣和活力，是施小純沒有的。

眼神清澈，有種從內而外的干凈。

可這早已不是一雙，沒有被人欺負過的眼睛。

剛到馬德里皇家舞團的時候，雖然池遠發為她安排好了一切，但異國他鄉還是會有許多不習慣，也不免會受到同學的排擠。上場前被偷走足尖鞋，演出服被調換，故意孤立她一個人，各種狗血劇情都曾經真實的發生在她初到馬德里的那幾個月。

她知道抱怨沒有用，唯有讓自己更強。

于是，每天勤奮刻苦，很快成為了團隊里最頂尖的學生。

當她成為唯一一個獨舞演員，以主演角色享受舞臺的時候，再也沒有人敢對她惡作劇，那些排擠她的人早已無處遁形自愧不如。

池茉看著鏡中的浮木似的施小純，淡淡的問：“小純姐，就這么放棄，你甘心嗎？”

施小純眼眶一熱，不得不收斂目光抬起下巴。

黃葶走到兩人中間，手輕觸施小純的肩膀，“小純，你跟我出來一下。”

休息室的門“吱”的一聲關上，池茉輕輕長吐了一口氣。

池茉完成妝發，施小純一個人回來了。

聽見開門聲，池茉手上補口紅的動作一頓。

施小純在門口頓了頓，才走到池茉跟前，兩人并排挨坐。

她雙手合掌垂在腿上，思忖了片刻開口，“對不起，池茉。”說完便垂著頭，“我向你道歉。”

池茉沒有回應，空氣靜默了幾秒。

她視線平視，透過化妝鏡看到施小純抿緊唇，眼圈是紅的。

她將手里的口紅蓋緊又擰開，反復幾次，內管是純欲的漿果紅色，像夏天熟透的梅子，明艷且充滿生機。

門外的走廊一陣陣喧鬧聲，施小純緩緩側頭，不再回避池茉的眼神，“從《吉賽爾》首演你代替我大放異彩，哦不，其實從你剛到團里有人起哄，你跳了一段《吉賽爾》獨舞的時候開始，我就對你起了戒備之心。也許是太久沒有遇到競爭對手，我習慣高高在上的感覺，看見你那么年輕就已經那么優秀，心里很不舒服。再加上，我的舊傷一直反反復復……”

施小純說到這里突然停頓，重重一聲嘆氣，“其實我想說，未來我會光明正大的以實力證明自己。我向你保證，再也不會有類似今天這樣的情況發生。”

池茉拇指和食指輕輕用力向下一按，“咔噠”一聲，金屬材質的外殼上下相合。

施小純聲音弱下來，“可不可以，不要取消我明天雙人舞的表演資格？我不會做任何小動作的，絕對。”

池茉在南芭的這段時間，不論是親身體會還是在其他人的傳言里，施小純都是傲上天際的脾氣秉性。

她不知道黃葶剛剛跟施小純說了什么，能讓她沉淀下來真誠的向她道歉。

是真的走心且下定決心了。

她明白黃葶的良苦用意——南芭要想進步，必須靠實力，靠良性競爭。

她原本也是想擺清事實，只為以后不再發生這樣的事。況且她相信遇強則強，施小純是個很好的對手。

“小純姐。”池茉抬眸，“今天以前的事，為了南芭，我可以當做沒發生。我相信這也是黃老師想看到的結果。至于未來，我接受良性競爭。”

施小純眼底浮出一絲淺笑。

池茉瞇了瞇眼睛，“但是剛才是你自己決定退出明天的演出。你要我信任你，也包括你做的選擇，不是嗎？”

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這個世界沒有僥幸。

她要讓施小純親眼看見，明天的演出她一個人可以完成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