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西醫院一間病房里，床上正躺著一個男人，大腿裹著石膏。

面對突然到來的治安隊，男人神色有些拘謹。

“你負責彼岸年華的品牌電器維修？”林譯坐在床前問道。

男人點點頭。

“你是怎么和客戶溝通的？”

“公司怕我們接私活，都是直接給我們用戶地址，我們按地址去用戶家，時間也都是公司和用戶事先商量好的。”男人回道。

“幾天前，我接到公司通知，彼岸年華有一戶熱水器需要維修。當時我已經住院，只好讓同事過去。”

“同事名字，電話。”

“我只知道他叫小許，電話在這。”男人拿起手機，翻出一個號碼。

……

“許云風，男，32歲，佐慶電器維修員，家住千西區南林路14號玖城華府。

戶籍顯示一家三口，妻子叫林麗麗，29歲，無業。孩子兩歲，前不久剛剛做戶籍登記。”

“馬上聯系林麗麗！”林譯的吼聲嚇了眾人一跳，急忙調出了林麗麗的聯系信息。

電話響了好久，終于接通。

“請問是林麗麗女士嗎？”

“我是，你找誰。”

聽到手機里聲音，林譯緩緩松了口氣，示意士兵做電話定位。

“我家熱水器壞了需要你丈夫維修，電話聯系不上他，你知道他在哪嗎？”

“他呀，他說今天來看我，這會快到了，你等他回去的吧。”

聽到這話，林譯一驚。

“你在哪？”

“你打聽這干嘛？你到底是誰？”電話那邊，女人瞬間警覺。

林譯剛要說話，手機突然變成了忙音。

“查到了，在洪北區。”

朦朧的霧氣下，兩架直升機一前一后，飛速向北方飛去。

“檢查裝備！”直升機上，楊青對通信耳機下了命令。

林譯看著腳下飛速閃過的高樓，只能祈禱時間還來得及。

“就在這……”士兵指著下面一棟樓房。

話音未落，林譯已經不見，再一看，人已經在天臺。

直升機上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得有十幾米吧？”一名士兵向下望了望，咽了口唾沫。

“停！”

腦海的聲音瞬間打斷了林譯下樓的腳步。

林譯一拳向身旁的房門的門鎖砸去。

嘭！

塵土飛揚，房門直接彈開。

林譯跑進屋一看，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客廳里，女人蜷縮在地板上，已無生命氣息。

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懷里抱著一個男嬰，雙眼發直，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當看到男人面孔的剎那，林譯心臟猛地一突。

原來是他，那個拒絕他香煙的維修員。

可本人和照片差距也太大了，照片上年輕帥氣陽光，面前的人臉色蒼白，雙眼凹陷，這次還多了胡茬，難怪林譯認不出來。

男人抬頭看向林譯，怔了怔：“你怎么來了？”

林譯攤了攤手：“家里熱水器又壞了，只能麻煩你。”

男人低頭看著啼哭的嬰兒，搖搖頭：“現在恐怕不行。”

“你先把孩子放下，別的話好說。”林譯暗中打量兩人間的距離。

“好說？怎么個好說法？”男人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激動，“你能治好我的病？”

林譯搖頭。

“那你他媽的多管閑事！”男人大吼著，雙眼泛出紅光。

嬰兒嚇得瞬間哇哇大哭起來。

林譯想了想，拿出羅震給的那半盒香煙。

“抽煙嗎？”

男人一怔，點了點頭。

林譯把打火機和香煙扔到男人面前。

啪！香煙點燃，男人狠狠吸了一口。

房間里煙霧繚繞，嬰兒可能被煙霧熏得有些難受，啼哭聲更大。

“我努力工作，賺錢養家，為什么得了這種病？”男人一口接一口吸著，“而別人卻身體健康，這不公平。”

林譯嘆口氣：“你也知道，公平是相對的。”

“可為什么偏偏是我，而不是別人？”男人指著地上的女人，一臉不解，“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她還是罵我沒用，這到底為什么？是我做錯了嗎？”

林譯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細細打量著男人。

“你沒錯，或許是別人錯了。”

“為什么別人的錯要我付出代價！”男人大吼，接著表情一變，嘿嘿嘿笑了起來，“我明白了，弱者沒有公平，只配像狗一樣活著，甚至不如狗。”

林譯緩緩搖頭：“我不清楚你對公平如何定義，但你一定沒真正見過別人的生活。”

“別人的生活？”男人一臉譏諷，“與我有什么關系？”

“所以，你怎么知道，別人就沒經歷過你所謂的不公平？”林譯皺眉反問，“你眼中的不公平，無非看到了自己沒有的和別人有的，然后加以比較，心理產生了巨大落差，這難道就是不公平？”

看男人不說話，林譯繼續道。

“比如我，小時候家里窮，吃頓肉都能高興一整天，父母早逝，身上衣服也是堂哥堂姐穿剩下的，而且直到現在還是單身。

你有老婆，還有這么可愛的孩子，這些你視而不見，反而去嫉妒別人，你讓我這個單身狗情何以堪？

如果我說這不公平，是不是也可以？”

“那你說，到底什么是公平？”

看到林譯不說話，男人冷笑：“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公平，憑什么來教訓我？”

林譯望向窗外的陽光：“我個人理解的公平，是以完善的秩序規則為前提。無論貧富，每個人都享有人身和財產自由，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無論在何位置，秩序之下人人平等。”

“哈哈哈……”男人大笑，“你認為能實現？”

林譯目光定格在男人手里的孩子上，喃喃自語：“以后的事誰能說得清呢？”

男人沉默了，像是在琢磨林譯的話。

看對方情緒漸漸平穩，林譯緩緩伸出手：“孩子挺可愛，能讓我抱抱嗎？”

男人掙扎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可就在遞出嬰兒的剎那，眼中突然泛出紅光，右手瞬間握緊。

因為用力，嬰兒小臉充血，啼哭聲突然加大。

“別激動！”

林譯連忙起身，暗罵自己還是太心急了，現在稍有動作很容易造成嚴重后果。

“爸……爸……”

就在這時，嬰兒費力喊了一聲。

男人一怔，身體猛地顫抖起來，伸出左手，用力撕扯著頭發。

“他在掙扎。”林譯腦海聲音響起。

“現在出手？”

“還不是時候。”

話音未落，男人突然向攥著嬰兒的右手指掰去。

嘎巴！

右手大拇指被直接掰斷。

“控制……不住，殺我！”男人仰頭，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吼。

“準備好了。”耳機里傳來楊青的聲音。

“開槍！”

啪！窗玻璃碎裂，男人一頭向前栽去。

林譯瞬間上前，抓住男人肩膀用力一擰，直接扯下男人右臂，同時一腳踢出，正中男人面門。

嘭！男人重重向后倒去，剛起身，林譯拳頭已到。

……

桌上立著透明玻璃瓶，里面閃爍著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紅色光球。

林譯下巴杵著桌子，正一動不動地打量著光球。

“次生體能控制自己天性？”

“不能，隨時間和吸收磁場數量的增加，僅存的理性也會消失。”

聞言，林譯無奈嘆了口氣，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磁場到底是什么樣的？”

“很復雜，在人身上就是一股循環的人形氣流。

人死亡后，氣流循環停止，并隨時間緩慢消散。但不會徹底消失，即使尸體化成白骨也會存留一些。

但磁場被次生體吸收，氣流就會徹底消失，尸體上看不見也感應不到。”

林譯緩緩點頭，終于明白了個中來由。

“人與人的磁場也是相互影響的，有的人路過墓地或殯儀館會感覺陰風陣陣，就是尸體殘留的磁場影響了人的磁場，類似信號被干擾了。”

林譯馬上又想到了‘孫林’。

“所以，次生體的精神力也是一種磁場？”

“沒錯，其實古人早就解釋了磁場。”聲音發出感嘆，“陽氣正氣越旺，身體磁場越強，越就不受邪祟入侵，就像免疫力和病毒。”

聽到這話，林譯想到了那首《正氣歌》。

“所以說，灰霧阻礙了天地間‘正氣’流轉，制造了這些‘妖魔鬼怪’？”

“哈哈哈……”笑聲在林譯腦海回蕩。

“應該說釋放，因為妖魔鬼怪’本就在人心中。”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林譯起身扭了扭脖子，這才發現陰天了。

風越來越大，狼嚎般的吼聲響徹天空，無數垃圾灰塵漫天飛舞。

某郊外茂密森林中，一條小路筆直延伸到遠方。

呼——

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過，卷起無數落葉和灰塵。

汽車里，男人抬手看向手表，松了松脖子上的領帶，猛地踩向油門。

轟隆！

悶雷伴著電光炸響，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傾瀉而下，擋風玻璃瞬間模糊。

男人皺眉，打開車燈和雨刮器。

突然，男人臉色突變，一腳踩死剎車。

嘭！

車頭像是撞到了什么，瞬間凹陷，安全氣囊彈開。

強大的慣性使車尾直接翹起，徑直翻了過去。

咳咳……

男人透過破碎的車窗，盯著越來越近的腳步，一臉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