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舟整理著裝,扶住腰間的刀,手掌輕搭在刀柄上。在老掌柜和伙計們詫異的眼神中,一步一步地登上二樓,來到天字一號包廂門前。
他先是清清嗓子,然后抬手敲門。
“咚咚咚。”
包廂里,隨即傳來走路的聲響,“咯吱”一聲,包廂的門被打開。
許舟瞧見不久前那個可愛的“人販子”。
青雀賭氣似的站在門口,小圓臉氣的鼓鼓的,像只斗志昂揚的小公.....母雞。
她上下打量許舟一眼,言語冷淡:“進來吧。”
進入包廂,許舟自覺挺直胸膛。巡視片刻,目光便落在窗邊榻上,一位氣質很哇塞的年輕姑娘身上。從這個角度看,只能瞧見她那光滑的側臉輪廓,以及高挺的鼻梁。
“來了。”徐白芷微微轉身,抬手輕撩衣袖,看向門口的許舟。
“倒是比想象的更加年輕。”徐白芷又評價道。
“嗯?”
許舟摸摸自己的臉,輕聲疑惑。
二人相互對視一眼。
如果說陸蕓是小巧黏人的風韻小婦人,那么眼前這位就是高冷的鄰家御姐形象。
只見那一襲青衫女子閑坐在榻上,兩條圓潤的大長腿在衣裙下若隱若現,一頭柔順烏發并未盤起,而是用青色發帶綁住,束在腰間。
玉臂支在小案上,單手托香腮,落落大方,又不失大家閨秀的秀雅。臉蛋玉潤光澤,面部如水墨勾勒,一雙薄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眸子中顯著一絲疲態。
“青雀,給客人看座。”徐白芷抬手,大氣端莊。
青雀連忙搬來一張板凳,距離徐白芷十萬八千里,就差對許舟明說一句:你不能離我家小姐太近。可許舟偏不,他瞥一眼板凳沒坐,而是徑直走上前,取下腰間的刀“鏗鏘”一聲放在榻上的案子上。
案子為之一震。
然后,他心安理得地在徐白芷對面坐下。
二人相隔不足米數,中間只隔了一張梨花方案。
許舟笑吟吟地打量對面的女子,在她不解的注視下,從袖口中掏出請柬慢慢推過去,道:“明人不說暗話,既然姑娘已經知道廣順街徐福記發生的事,想來是替錢大鐘找回場子的嘍?”
徐白芷聽罷,沒有說話。
許舟不知道面前的女子是誰,但幾天前在廣順街徐福記鋪子前遠遠見過一面。
當時瞧見的不是很真切,因為徐白芷躲在油紙傘下面。
今日她差人過來送請柬,許舟本不想來,可看清請柬上面的內容,許舟蚌埠了。原以為天衣無縫的報復計劃,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人識破。
好聰明一個未來老婆!
“你是?”許舟需要先確定對方的身份。
徐白芷拾起案子上的茶杯,抬袖遮面小呷了一口,潤潤紅潤的薄唇才道:“徐家,徐白芷。”
許舟饒有意味地點點頭。
徐白芷,徐福記的大掌柜,徐府長女!
許舟略有耳聞,沒想到今天見著個活的。
剛想開口介紹自己,可一想對方都已經知道自己報復錢大鐘的事情,想必提前將自己祖宗十八輩都查的一清二楚。
自己在她面前算是透明人,沒穿衣服。
介紹自己,沒這個必要了。
徐白芷望向對面小自己幾歲的年輕人,鼻翼微吸,察覺到一股難以言明的氣味。家里有個藥罐子,徐白芷對氣味很是敏感,平日里對空氣的需求也很苛刻。
“我是獄卒,牢里的腐臭味,見諒。”許舟抱拳。
“不是。”徐白芷搖搖頭,這不是牢里的腐臭味。
許舟一怔,又道:“死人味。最近我和幾具尸首待在一起,開膛破肚,身上難免染上一些。”
聞言,徐白芷身子微微一顫,表情倒是沒多大變化。可屋中的青雀反應極大,小臉緊繃,瞳孔瞪大,連忙將臨街的幾扇窗戶全部都打開。
屋內,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起來。
許舟在尋思,對方找自己來做什么?難道真的是為一個老酒保找自己尋仇?
冷靜片刻,許舟試著開口問道:“不知徐掌柜今日找我有何貴干?”
“你知道的。”徐白芷淡淡道,所言不明不白。
許舟瞄了徐白芷一眼……擱這兒跟哥哥打啞謎呢。
他抬手捋平袖口上的褶皺,然后手指無意間落在小案上的刀鞘上面,輕輕地敲打。這般動作自然落到對面徐白芷的眼里,心里呵呵一聲:嚇唬我嗎?
許舟確實在嚇唬對方。
官商有別!
商賈再厲害也只是商賈,遇見帶刀的官差,還是要繞道走路。
被人拿捏住把柄,許舟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他想試著嚇嚇對方,說不定就有奇效。
二人暗中的較量如火如荼,侍女青雀在旁看的揪心。若是她,她會直接言明今日之目的,不會像自家小姐一眼跟許舟打啞謎,看的好生令人揪心,頭痛。
“來這兒的路上,我遇見了一樁趣事。”許舟故意岔開話題。
“哦?怎么有趣?不妨說來聽聽。”徐白芷眨著美眸,拾起茶杯放在唇邊,認真傾聽。
許舟想了想,組織一下語言,才道:“方才我在來這的路上,瞧見一衙門小吏和酒樓大掌柜起了沖突。二人大打出手,打的頭破血流,還驚動了街上的捕快,事后二人雙雙被緝拿回縣衙。”
“然后呢?”徐白芷下意識問道。
許舟微微一笑,繼續講故事:“原來是那小吏是為了給家中發妻討回公道,不得已跟酒樓大掌柜起正面沖突。”
“小吏家庭和睦,家中有位性子軟的發妻,發妻平日里做點小買賣為生,酒樓大掌柜是個色鬼,時常上門叨擾,調戲。小吏得知后,氣不打一處來,故上門討要說法,可能是言語過激,行動過激,導致雙方大打出手。”
故事講完了。
許舟希望徐白芷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他不是有意跟徐福記過不去,而是事發有因,只是為了給蕓娘出頭。
蕓娘性子軟,害怕錢大鐘,害怕徐福記,可他不怕。
徐白芷聽罷,輕聲道:“這個故事可不怎么好。”
“我覺得挺好。”
“好在何處?”
“那小吏是個人,也是個丈夫!若被人欺負上門,忍一時倒也無妨。可若家中的女眷被欺負,想來是個丈夫都不會忍耐。”
“你的意思是,先有錢大鐘調戲你家中妻子,后你才不忿報復?”
“徐掌柜都能查到這件事是我在背后布的局,問這些還有意思嗎?”許舟臉上微微不悅。
徐白芷也不惱,倒不是不曾想許舟是個牙尖嘴利的,一句話被懟的不知說什么為好。
一時間,屋中沉默下來,靜的可怕。
許舟一杯一杯地喝著茶水,他現在反正一點都不慌,就算這事鬧上明面,鬧上公堂,也是他有理。是錢大鐘這個老潑皮無恥,趁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上門調戲蕓娘。
'原主真是個大傻叉,好好的媳婦不守著,偏偏跑去縣衙里住,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事。'
許舟心里無力吐槽,又喝了一杯茶,揉揉鼻子后便要開口講話,可不曾想對面的明艷女子比他先一步:“抱歉,這事是我徐福記管教不嚴。”
許舟一愣,沒想到徐白芷這么大的掌柜竟然會道歉,一時間愣在當場。
“沒事沒事……”許舟擺擺手。
哪知徐白芷一抬頭,眸子里閃過一絲狡黠神色:“我方做錯的事情,我這個大掌柜給您道歉,可您做錯的事情呢?”
“???”
許舟額頭冒出一連串的問號。
這時,青雀發揮她侍女的作用,上前一步,代替主家出來言語:“廣順街徐福記,你鬧事的那一日,正是我徐福記入選皇商的關鍵時期。因錢大鐘一事,我徐福記名聲一落千丈,被戶部下令整改,強關幾個鋪面,損失頗大!”
“啊?”
許舟皺起眉頭,嘴角抽抽,不可置信。
“損失得你來賠!”徐白芷用指尖敲打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徐白芷來之前,也打聽過許舟的家庭情況,就算砸鍋賣鐵也還不上幾個鋪面關門的錢。
“多少錢?”許舟試著問道,小心臟砰砰直跳,本就還欠著何寶的錢,這又……
徐白芷說了一個天文數字。
許舟捂住額頭,滿臉憂愁,一時犯了難。
……
徐福記!
商賈!
過了許久,許舟眼前一亮,直起身子,似是想起什么好主意,他目光灼熱地盯著對面的徐白芷:“我有辦法了。”
徐白芷略微錯愕,忍不住說道:“就你?家里一間不入流的酒肆,一棟老宅?”
許舟的全部身家,小酒肆和宅子全部都賣了,也不夠一間徐福記分鋪。
這些徐白芷都提前調查過。
她想要的,只不過是許舟聰明的小腦袋瓜為她所用。
錢財倒還是在其次。
“等著,我馬上就回來!等著啊.....”許舟一溜煙跑出包廂,不知去往何處。
ps:這章三千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