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想開口過問，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從外門弟子被貶黜到靈田洞府成為小小靈農，修為倒退不說，還斷了一條胳膊，里面肯定有內情。
但是石三不說，自己還是不要問了吧，免得揭人傷疤。
“林小子，你認識三兒？”方爺半瞇著眼，問道。
林木道：“回稟方爺，認識，您不知道，當年我有幸能夠拜入白云門，接引之人便是石三師兄。”
方爺錘了錘背，笑呵呵道：“那就更好了，既然是故人，我便能放心將三兒交給你了。”
叮囑一番后，石三正式在旁邊的甲申八號洞府扎根，租種了一畝靈田。
……
光陰如箭，日月如梭。
一轉眼，石三已經做了五年靈農。
從最開始連靈鋤都不會拿，到現在，已經能夠靠一只手，勉強種好一畝靈田了。
只不過，還是需要林木幫襯。
一個獨臂修士，又不會靈農術法，哪里能種得好地。
這些年如果沒有林木，石三恐怕連靈田該繳的租金都湊不齊。
此時，在林木的洞府中，石三緊張的手足無措。
“小林爺……我，我嘴笨，不知道說什么好……如果沒有你，我今年的收成可能就要全部泡湯了。”五年時間，石三又老了許多，低聲道謝。
他從懷里掏出一顆灰蒙蒙的靈石，小聲道：“還望小林爺莫要嫌棄，這塊靈石，您一定要拿著，不能讓你白忙活一場……”
經過這么些年操勞，石三皮膚黝黑，眼角布滿細紋，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修仙者該有的模樣。
林木一愣，將靈石推了回去：“石師兄這說的什么話，當年若是沒有師兄，哪里有今天的林木？”
“若是收了你的靈石，我林木豈不成了忘恩負義之人？”
石三沉默半餉，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記得當年，自己對林木最開始態度并不好，后來聽聞他有內門弟子陳海的引薦，才起了私心放他進門。
沒想到，自己趨炎附勢大半輩子，如今落魄，唯一一個肯幫自己的，卻是當年那個連草鞋都沒得穿的人。
“小林爺……下輩子，我石三哪怕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石三悔恨不已。
林木趕緊將石三扶起。
石三似乎是積攢多年的苦悶，在這一刻全部都釋放了出來。
一個年近半百的男子漢，卻在林木這哭的像個孩子。
一想到蹉跎半生，如今卻連真心幫助自己的人一塊下品靈石都給不起，石三便愈發覺得自己無用。
林木寬慰道：“石師兄，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我聽說你去年在靈農村鎮里談了門親事？這不就很好嘛，好日子總會來的。”
練氣修士壽元不過一百五十載。
白云門作為修仙宗門，門下也有凡人村鎮，一些修仙無望的練氣修士，大多都會在村鎮里娶上一門媳婦，最后過起普通人的身份。
聽見林木提起自己的凡人妻子，石三抹了抹眼淚。
好日子，真的回來嗎？
……
又是五年匆匆而過。
林木和石三坐在田埂上聊天，遠處，是一個不過三四歲大的小娃，正在追著一只蜻蜓。
石三的氣色好了許多，人也健談不少。
靈田的長勢，也十分喜人。
“小林爺，說實話，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石三喃喃說道。
“大家不都是靈農，有什么好羨慕的？”林木笑問道。
石三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笑容，神情悲戚，十年過去，終于肯談起當年之事。
“小林爺，你不知道，當初我啊，距離突破練氣四層，只差一點點。”
石三喃喃道：“可是，就在這時候，外門弟子該繳的一百塊下品靈石的私人份例，突然落到了我頭上。”
“私人份例……怎么交這么多？”林木吃驚道：“這是要交給宗門嗎？”
石三搖了搖頭：“不是，這些靈石是單獨孝敬給外門首席弟子的，不然，就別想繼續在外門護衛隊繼續待下去。”
林木眉頭微皺。
來白云門三十五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什么私人份例要孝敬。
“照例說，以往都是五年孝敬一次的，我第一年剛孝敬，可這第二年，居然又要我孝敬！”
石三聲音微顫：“小林爺，不怕告訴你，直到今天，我也不后悔，我不想交，也不想孝敬，因為當時我快要突破練氣四層了，就差這一百塊下品靈石，我就能購買白云訣第五層功法。”
“我當時心想，我可是練氣四層修士，大不了不在外門護衛隊呆了，等我突破之后，照樣能回來，但是，我沒想到……沒想到他們居然這么狠。”
石三笑了，笑的淚流滿面：“那天夜里，外門首席弟子黃軍，居然帶著四名練氣四層的外門弟子，聯手把我打得半死……最后就和拖死狗一樣，當著眾人的面，卸了我一條胳膊！”
“我的修為，也因為氣血衰敗而沒有及時補救，徹底垮臺……”
說這話的時候，石三的頭顱深深低下，僅剩的一條胳膊，也耷拉在一旁。
林木心里沒來由的冒出來一團火：“私自收取所謂份例也就罷了，門規有言，嚴禁宗門弟子自相殘殺，那個什么黃軍，還敢當眾行兇，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宗門難道也不管？”
“……他是外門首席弟子，某些內門師兄，論實權也不如他，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
石三道：“更何況，私人份例是外門約定俗成的規矩，我壞了規矩，被殺一儆百也是應該的……”
“我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但是，我恨我自己眼瞎……那些曾經口口聲聲的兄弟，沒一個給我出頭……甚至還有人，落井下石！”
最后四個字，石三幾乎是咬牙說出來，絕望的閉上眼睛。
林木想說些安慰的話，嘴巴張了張，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小林爺，我羨慕你啊，真的好羨慕，你不知道，你頭頂上的人，有多大能量。”
“陳海師兄，方玉師姐……在這白云門里，他們一句話，甚至能決定無數人的生死。”
石三喃喃道：“如果當時我能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黃軍他們……也不敢動我半根手指頭。”
“不過，這些都是命，我認命了，不后悔。”
林木道：“你真的，不后悔？”
石三嗯了一聲，堅定點頭：“不后悔！”
“人要靠自己，我現在唯一的盼頭，就是希望明年的靈根測試，小石頭能夠有個好的結果，不必像我這樣，一輩子趨炎附勢，最后依舊碌碌無為。”
說著說著，石三忽然欣慰的笑了，像是在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林木。
“起碼，我還有小石頭，不是嗎？”
林木順著石三的目光望去。
只見那個剛才還在田埂上追著蜻蜓跑的小娃娃，此時正晃晃悠悠朝石三的方向跑來。
“爹爹，你看，我捉到了一只蜻蜓哦，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