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
宛煙聽到腳步聲,知道蘇季之來了。
她捂著心口,大顆汗從額頭流下來。
她把蘇季之找來,是想繼續實施她的計劃。
她試探著想,在這種昏暗的監牢里,她現在楚楚可憐,是否能用溫軟打動大人。
經過七個時辰的煎熬,此刻藥勁已過,她難受無比。
蘇季之走至監牢門口,隔著欄桿站在那里。
宛煙一怔。
聞到了蘇季之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那個味道獨屬于牡丹廳。
午后離開教坊司的時候,蘇季之身上并無任何氣味,這么說,蘇季之又去了出事房間?
他去干什么?
再細打量,宛煙發現蘇季之穿著夜行衣,身上還隱隱有夜晚空氣中漂浮的清冷味道。
這么說他偷著回到案發現場?
既是重回案發現場,回去就是,為何要偷偷摸摸呢?
薛宛煙心思起伏的時候,這邊蘇季之故作高深看向她。
少女渾身濕漉漉,臉頰潮紅,本就水汪汪的眼睛更是含著風情。
纖腰盈盈一握,紗衣緊緊貼著肚臍,曼妙的身姿一覽無余。
蘇季之胸口一熱。
更可惡的是少女腰間和腳踝的鈴鐺。
宛煙看到他時蜷縮一下,清脆的鈴鐺聲又讓蘇季之心底仿佛清風拂過,泛起一絲漣漪。
她不對勁。
“怎么了?”
蘇季之冷著臉。
他見過太多在監牢里裝模作樣的人,無非是為了逃避刑罰。
可面前的女孩為了什么?
她現在尚未定罪,把他叫到大牢想干什么?
兩個人各懷心思,就這樣默默對視著。
少女捂著心口,縮在草墊上,監牢里常年不見光,散發著厚重的霉味。
蘇季之再次開口:“桐山府只有仵作,沒有醫官,如果宛煙姑娘還能忍受,天亮后本官可以叫衙役去找大夫。”
“也就是在大人心中,尚未定罪的官妓,性命不重要?”
薛宛煙咬著下唇,故作委屈。
衙役站在蘇季之身后,心咚咚跳。
蘇大人就任桐山府尹二月,一直非常嚴肅。
雖然平日不曾為難大家,但是與上一任府尹比起來,明顯高高在上,與大家有疏離感。
今日宛煙姑娘收監后,衙役倒覺得這個姑娘不錯。
教坊司頭牌,桐山府的百姓都知道,長得賽若天仙。
普通人見一面都難。
衙役今日開了眼,原來頭牌這么美,看起來不過是個小姑娘。
可是小姑娘此刻反問蘇季之,衙役還沒見有人這么和蘇大人說話,嚇得心都要跳出來。
宛煙的語氣里有埋怨,蘇季之輕挑眉梢。
少女縮了縮,纖白的玉手抵住心口:“大人,我是老毛病了,這個時候透透氣就會好些,請大人明察,小女不是兇手,請大人高抬貴手,給我換個地方。”
原來目的在這里。
今晚重回案發現場,蘇季之確實排除了宛煙是兇手的一半可能。
除了動機,更主要就是作案方式。
一個官妓,與魏正武從來沒有交集,在教坊司沒有懸念地將他刺死,確實說不過去。
更關鍵一點,是魏正武的死亡原因。
如果魏正武先中毒后遇刺。
即使宛煙再有力氣,也不能邊緣非常整齊地在刺出第一刀后,又干凈利落地刺出第二刀。
蘇季之站著沒說話。
宛煙等不急了,詢問道:“蘇大人重回案發現場,應該已經有了大致方向,小女子不可能殺死魏副將,不是嗎?”
“你如何知道本官回去過?”
宛煙垂下頭:“小女子說過,早上發現魏副將遇害后,我進房間,曾經聞到了一股沙石的味道,現在也一樣,大人身上有牡丹廳的味道,那是小女子特別調制的桂花香。”
蘇季之愣在原地。
悄悄垂下頭,不易察覺地聞了聞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都沒有。
蘇季之壓下疑慮,他認為這是宛煙根據他穿著夜行衣推斷出來的結果。
兩個人再次目光交匯。
大牢的油燈昏暗無光。
照在少女白得透光的臉上晦暗不明。
額前和鬢角的碎發擋住了她的小半邊臉。
秀氣的小鼻子若隱若現。
少女是美的,不管是剛才在教坊司害怕得像一只惶恐的小白兔,還是現在身處大牢前途未卜。
少女身上還是午時前那套薄紗露臍裝,晃得他心神不寧。
在教坊司時她嬌俏纖柔,此刻渾身上下透著凄然。
蘇季之……
宛煙跟隨蘇季之走出大牢的時候,抬頭看看夜空,圓月滿滿掛在空中,府衙甬路兩側樹影斑駁。
少女嘴角牽出一絲笑意,目光從滿月移到了大人的身上。
蘇季之能放她從大牢出來,這個走在她身前的男人并不是難以接近。
他背影寬厚,如果不是偶爾可以窺探到他的容顏,他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蘇季之很高,有意放慢了腳步,讓宛煙跟在他身后。
宛煙默默低下頭,余光記住他們走過了大牢,穿過月亮門,跨過院子,府衙正堂在右手邊。
蘇季之突然停下腳步,宛煙沒想到他驟然停步,一鼻子撞到了他堅挺的后背。
“啊!”宛煙捂住鼻子。
蘇季之扭身,不想道歉。
“今晚你暫時住在西院,府衙雖然人不多,有值守衙役,所以……“
“大人放心,我哪也不去,也跑不了,即使跑了,大人也會把我抓回來。“
蘇季之盯著月下的宛煙看了半晌,一聲不吭轉身離去。
西院。
宛煙摸黑走進來,發現蠟燭和火鐮放在桌子上,借著月光,宛煙點燃蠟燭。
跳動的燭火在宛煙臉上忽明忽暗。
少女閉上眼睛。
半晌睜開,恢復清朗。
她聞到了牡丹廳房間里的那股桂花香,原來蘇季之并不放心她。
那么他放她出來,是為試探她?
仍舊懷疑她是兇手?
宛煙吹熄蠟燭,走至床上和衣而臥。
一柱香時間,桂花香淡然而去。
宛煙坐起來,眼睛睜得大大地。
馬上天亮了,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如果明天蘇大人查出真相,她就會被送回教坊司。
她就是要得寸進尺,就是要吸引大人的注意。
聽到四周沒有任何聲響,薛宛煙放心地收拾好自己,她發現每次鈴鐺響的時候,蘇大人都會不自覺的移開目光。
宛煙有信心,她就是要用鈴鐺聲晃得大人心神不寧。
暗自鼓勁,宛煙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