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有一瞬間靜默。
隨后媽媽發出歇斯底里的呼喊,她背后有戶部的大人撐腰,可不怕這個被貶的桐山府尹。
“蘇大人,你這是干什么?沒了王法和天理了?”
蘇季之嘴角嘲諷:“教坊司的女孩雖是官妓,可不容你隨便買賣,我是朝廷命官,你這是要和我講道理?”
蘇季之尾音上調,輕輕嗯了一聲,媽媽嘴上強勢,心里卻打著鼓。
“戶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本官管不到,但是在桐山府……”說著,蘇季之重返座位,冷冷看向眾人,“我看誰敢貪贓枉法。”
說完,手指輕輕一彈,桌上的茶盅脫手而出,直直砸到媽媽旁邊的雕花木椅上。
砰地一聲響,茶盅碎裂。
蘇季之紋絲不動,媽媽嚇得臉色蒼白。
掌事先反應過來,扯扯媽媽的袖子:“你看你,糊涂了,大人在這里,聽大人便是。”
說著笑呵呵地:“大人,今晚全當什么事都沒發生,大家碰巧在這里遇見,走走走,大家都散了,該干什么干什么。”
媽媽變得倒快,擦擦臉上的脂粉,示意掌事拉走王員外,一幫人呼呼啦啦走出去。
混亂的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只剩宛煙手足無措地站在蘇季之身邊。
“從此,你與王員外再無瓜葛,不必再擔心了。”
蘇季之語氣平穩,想想以后她也不必再刻意接近自己。
心底有些失落。
“大人……謝謝你。”宛煙聲音哽咽,思緒起伏。
蘇季之走到窗前,迎風而立。
半晌,宛煙聽到窗外響起幾聲麻雀叫。
蘇季之緩緩轉身:“捕快們過來了,一會你待在房間不必出去。”
說完,蘇季之打開門,走出去。
回身關閉房門的一瞬間,蘇季之又看向少女。
她融在燭火的背景中,遠遠凝視著他。
眼底有千萬種情緒,纖白的小手緊握著,輕輕抿著唇角。
“大人,案子破了請來找我,你還答應我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
蘇季之以為宛煙只是想借他逃離王員外。
“好!”蘇季之答應。
房門關閉,兩個人分站兩側,都因為這個約定松口氣。
蘇季之又有了接近宛煙的借口。
宛煙想著大人到底能不能把她贖出教坊司。
半刻鐘后,苗弘帶人查封了教坊司桃花廳,帶走了棠紅姑娘。
對棠紅的住所進行搜查,金銀細軟有不少,一件男人的帶血長袍,更是在棠紅床下的藤木箱子里,發現一個血痕干涸的長匕首。
眾人皆嘩然。
蘇季之一直站在教坊司大廳看著捕快們搜查,直到捕快抓住棠紅,蘇季之才離開。
媽媽再也不敢吱聲,如果棠紅參與殺害魏正武,教坊司罪責難逃。
王員外目睹了整個過程,蘇季之走后,他趁著沒人留意,趕緊灰溜溜地跑了。
坐在回家的軟轎上,王員外嚇出一身冷汗。
他醒了酒,見識了蘇季之的厲害,反正一千兩銀子他也沒給媽媽。
只剩心下遺憾。
宛煙這只馬上到嘴的鴨子飛了,不過想想自己的小命,宛煙的事暫時放一放也不是不可以。
軟轎晃晃悠悠前進,王員外漸漸平復心情。
過了這一段時間,說不定還有機會。
一想到宛煙的模樣,王員外頓時覺得人生美好。
心里想著美事,王員外發現轎子突然停了。
伸頭出去,他發現轎夫不見了,桐山府尹蘇大人正站在轎旁,一身陰冷。
“大……大人……”王員外舌頭打結。
蘇季之走到轎前,撩開馬車簾子,深潭般的雙眸顯出狠厲。
王員外一激靈鉆出轎子跪到蘇季之面前:“蘇大人,小的知錯了,求大人饒了我。”
“哦?錯在哪里?”蘇季之寒若冰霜。
“小的……啥都錯了。”王員外絞盡腦汁,“我不該鬧事,惹得大人不開心。”
“哼!”蘇季之冷哼一聲,突然掏出腰間配劍:“你是桐山府百姓,本官是府尹,百姓的事鬧到我跟前,有何不開心?”
轎子停在巷口,亥時的桐山大街一個人都沒有。
王員外渾身顫栗,府尹大人兇煞一般,這是要干什么?
“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饒命。”
白晃晃的佩劍閃著寒光,就這樣在王員外眼前蕩來蕩去,晃得他心神不寧。
“大人,真的,小的以后再不會出現在大人面前。”
蘇季之俯下身,半蹲在王員外面前,“過幾日,桐山府會傳出口風,說是府尹蘇大人在桐山街要挾王員外……”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大人饒小的一命,小的今晚離開教坊司就回府了,什么事都沒發生。”
蘇季之很滿意王員外的態度,其實傳出口風他也不在乎,本就惡名在外的蘇季之,不怕在他的口碑上再加上一條。
抬頭看了看下弦月,蘇季之心底還是不痛快。
一想到面前肥頭大耳的男人覬覦小白兔,蘇季之心底波濤洶涌。
挑釁地用劍尖挑起王員外的帽子,蘇季之冷冷帶笑。
本就嚇得如篩抖的王員外一偏頭,劍尖劃過臉頰,一縷頭發飄飄落下。
“媽呀,大人,別殺我!”王員外哭了,本就被帽子壓住的胖臉更加扭曲。
“王員外,你要記住,不能想的東西不要想,不應該覬覦的人不要覬覦,一千兩如果沒地方花,可以送到養濟署,孩子們會感謝你。”
蘇季之說完拍拍王員外的肩膀,幫他理理歪斜的帽子,“本官就不扶你起來了,府衙還有很多事要做,王員外,你要好好想想。”
夜風吹過王員外的臉頰,他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摸摸下巴,他不相信自己還活著。
捂著眼睛哭了好一會,王員外才想明白。
蘇大人為了宛煙而來。
那一千兩不是媽媽賣了宛煙的銀子數目嗎?
這一想,王員外恍然大悟。
今晚宛煙一直和蘇大人在一起!
王員外拍著大腿,暗暗后怕,幸好事情沒成,如果成了,此刻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覺身下溫熱,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王員外艱難地爬起來,發現是他嚇尿了。
拍拍尚在撲騰亂跳的心臟,王員外告誡自己,從此小心做人,遠離桐山府尹,至于教坊司,他決定以后再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