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日已過。
教坊司最近有件大事讓媽媽喜不自禁。
柳芽姑娘被城東鳳翔珠寶家的楊公子看中。
楊公子花了八百兩銀子替柳芽贖身,更是另外給了媽媽二百兩銀子做為答謝,拜托媽媽最近一段時間對柳芽多多照顧。
媽媽高興著呢!
有事沒事就在每個女孩面前念叨:“都學學柳芽,最好你們都能找到個好人家。”
姐妹們羨慕不已。
柳芽嬌中帶羞,每日沉浸在喜悅里,為離開教坊司做準備。
楊公子出手大方。
周末,邀請柳芽和相好的姐妹城外游湖。
媽媽欣然同意。
宛煙也在受邀之列,這還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游湖。
眾姐妹更是興奮不已。
姐妹們登船已是午時,席前楊公子與眾姐妹見了一面便帶著小廝去船頭充當船夫。
留下空間給姐妹們說話嬉鬧。
楊公子知書達禮,態度謙和,姐妹們都為柳芽高興。
柳芽從小在教坊司長大,琴藝和舞藝雖在宛煙之下,卻不像棠紅那般善妒。
宛煙坐穩教坊司頭牌,柳芽屈居第二,兩個人關系卻十分要好。
柳芽能有這種際遇,宛煙從心底里羨慕祝福,所以午時多喝了幾杯,此刻覺得有些上頭。
“不行,我不能再喝了。”宛煙輕輕捂住臉蛋,指尖滾燙。
小姐妹不再勸酒,轉向柳芽:“宛煙不喝你可得喝,你現在是教坊司最幸福的人,幸福的人必須連干三杯。”
宛煙站起來向船艙外走,嘴角含笑:“今日的桃花酒入口芬芳,后勁卻不小,你們悠著點,小心楊公子心疼柳芽,再不讓柳芽與我們交往。”
小姐妹頓悟,不再勸酒,改玩飛花令。
宛煙走出船艙,江心涼風習習,散去不少熱度。
遠處群山連綿,船在江中走,風景如畫。
這里距離岸邊已經行出一段路,碼頭前橫七豎八堆停的游船,到這里已經所剩無幾。
宛煙所在游船不大不小,布置得典雅旖旎。
船頭飄著金絲帶,船篷米黃色,遠看便知這是一艘女子畫舫。
距離宛煙不遠處的游船不一樣,船身高出水平面許多,船頭是麒麟獸,船身通體紫檀色,行駛速度非常快。
宛煙剛才還看不清船身構造,轉眼間已經看到船艙里坐著七八個男子,正圍坐在方桌旁吃茶喝酒。
船艙木制的窗戶敞開著,宛煙似有似無地看了一眼,怔了一下,臉上飛上紅霞,與船艙中的男子眼神交匯。
男子也是一愣。
居然是蘇大人!
宛煙反應過來,屈膝,垂眸,兩船擦肩而過的瞬間,算是打過招呼。
目送大船走遠,宛煙心尖發熱,大人居然也在這里?
蘇季之今日邀請桐山府頗有能力的幾位賈商小聚。
自從決定替宛煙贖身,蘇季之這段期間在努力想辦法賺銀子。
用苗弘的話說,他只有五十兩家底,要想湊夠一萬兩,光靠俸祿,怕是此生無望。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蘇季之。
夜深人靜的時候,蘇季之拿著桐山府的生意清單左右研究,沒有經驗,蘇季之也不知道如何能賺到銀子。
苗弘盡其所能。
聽說鳳翔珠寶楊員外家公子要成親,準備把手里的青陽書畫齋出兌,急急向蘇季之告知這個情況。
苗弘打探過,書畫齋不大不小,書香典雅,沒說賺得盆滿缽滿,每月都有不少盈余。
最適合蘇季之。
于是苗弘拜托了熟人邀請楊員外吃飯,希望蘇大人能物超所值盤下書畫齋。
一聽這個消息,蘇季之來了興致。
他喜歡字畫,雖不精通卻喜歡看,而且蘇季之還藏了私心。
宛煙對字畫頗有研究,如果真能替她贖身,將來她能在書畫齋做她喜歡的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楊員外聽說蘇大人有意購買書畫齋,痛快應邀,蘇季之的人品,楊員外早有耳聞。
店鋪的價格在那里放著,賣誰都是賣,即使微薄讓利,能交下蘇季之這個桐山府尹,楊員外也覺得自己不虧。
懷揣這樣的想法,楊員外與蘇季之上船后聊得十分愉快。
苗弘找來作陪的人,都是桐山府各個行業的翹楚。
大家都是生意人,多一條朋友多一條路。
在苗弘的攛掇下,主賓盡歡,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兩條船擦肩而過,眼尖的人一眼認出那是楊員外家的畫舫,疑惑地問:“楊員外,那不是你家的船?”
楊員外年過五旬,胖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在他身上看不到生意人的精明算計,反倒像個飽讀詩書的老者。
“哦?正是犬子,過幾日他大婚,今日邀了姑娘過來游玩。”楊員外說著,臉上掛著笑:“年輕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么說船上的姑娘就是新娘子?”
問話的人并沒看見宛煙,船身擦肩而過,他只看到一側船身。
醒目的米黃色船篷,是楊府畫舫的標志性顏色。
這問話也沒毛病,既然楊公子邀請心上人游玩,新娘子就肯定在船上。
問話人的意思簡單干脆,誰能想到船上有好多姑娘呢?
楊員外也沒看到宛煙,笑著應允:“是啊,那姑娘雖出自教坊司,卻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犬子喜歡,我們小門小戶,也不在乎女孩的身份。”
楊員外說得誠懇,眾人含笑點頭。
蘇季之卻如臨寒冬,渾身冰涼。
幾日不見,宛煙被人贖走了?
蘇季之捏著酒盅的手,忍不住顫抖。
“楊公子的新娘,是剛才船上的姑娘?”蘇季之不甘心,再確認一句。
這話在楊員外聽來,蘇大人是問新娘是不是在剛才那艘船上。
于是老頭痛快地點點頭:“是啊,就是剛才那艘船,楊府這邊婚事都已準備妥當了,婚期定在十天后。”
楊員外抑制不住喜悅:“到時候還請大人蒞臨,能讓犬子的婚禮蓬蓽生輝。”
蘇季之心口疼。
太疼了。
讓他去看她與另外一個男子成親?
蘇季之的心好像被刀刺痛一樣。
那他現在算什么?還在努力攢銀子做什么?
苗弘果然沒說錯,他與宛煙,此生無望。
悲哀,痛苦,絕望,千般酸澀匯聚到一起,一股股在蘇季之身體里亂竄。
他從來沒有這般難過。
眾人沉浸在喜事中,沒有人留意到蘇季之神色異常。
還有人一臉褶子地問楊員外:“這話不該問,可是我十分好奇,我聽說教坊司的姑娘從良不容易呀。”
楊員外搖頭:“許是犬子與姑娘有緣,兩個人一見鐘情,這中間姑娘也做了很大努力,喜宴當天,還請大家都來捧場。”
蘇季之心在滴血,扭頭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