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漢家。
小石頭敲門的時候，宛煙心里已經對這件事有了大致了解。
牛大壯今年十四歲，平時在莊子里務農，與小石頭日常玩在一起。
一月前牛大壯耕地的時候，突然倒地不起，牛大嫂中午送飯，才發現牛大壯倒在地上，嚇得大聲叫人。
莊子里身強力壯的人把牛大壯抬到陰涼處喂了點水，又不停大聲呼叫，牛大壯這才幽幽轉醒。
牛大嫂嚇壞了，不過牛大壯醒后也沒說清楚怎么回事。
只說拿著鋤頭刨地，刨著刨著感覺頭暈，心跳快了許多，接著就倒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當時正值晌午，日頭當空照，那日氣溫極高，莊子里的人都認為牛大壯是中暑了。
眾人散去，牛大壯也恢復常態。
可是晚上辰時，牛家忽然發出凄厲的喊叫聲，牛老漢和牛大嫂慌慌張張從家里跑出來，說是牛大壯不行了。
喊叫聲驚動了正在飯后納涼的鄰居，大家趕緊往牛老漢家跑。
小石頭也去了，他說當時牛大壯倒在院子里，臉色蒼白，已經沒了呼吸。
就這樣，大家忙乎了一個時辰。
莊外大夫趕到也無力回天。
牛大壯就這么去了。
牛老漢和牛大嫂悲痛欲絕。
喪事由里正和莊子里的人幫忙操持，小石頭始終都在現場。
他說牛大壯死的突然，但是他也沒發現有什么不對勁。
此刻牛家。
牛老漢和牛大嫂不敢坐，規規矩矩站在蘇季之對面，頭也不敢抬。
“你們不必緊張，本官因為錢喜兒的案子來到牛莊，正巧聽說最近莊子里發生一些事，順便來問問。”
宛煙和小石頭站在蘇季之身后，也算面對老兩口。
他們衣著樸素，眼神淳樸，牛老漢松口氣，笑了笑，臉上還是寫滿了緊張。
“牛大壯在家嗎？”
一聽官老爺提起牛大壯的名字，牛大嫂和牛老漢對視一眼。
宛煙看不到大人表情，只聽到蘇季之輕聲安慰他們：“牛大壯死而復生，對你們老兩口是好事，不過莊子里的風言風語，想必你們也聽說了。”
牛大嫂的臉色顯出悲傷。
“是的，本官不想聽到關于鬼附體，借尸還魂之類的傳言，這是本官來這的目的。”
牛大嫂先抬起頭，眼底有淚水：“大人不信那些？”
蘇季之點頭：“但是本官想知道事情原委，你們能不能詳細說說？”
牛大嫂看向牛老漢，牛老漢壓著激動。
“大壯走的突然，我們老兩口都想跟著孩子去了，可是他又回來了，我們高興得不知道說什么，但是后來莊子里有人說些不好聽的話，所以我們不敢讓孩子出門。”
“還有……”牛老漢與牛大嫂又對視一眼。
牛大嫂點點頭，牛老漢才鼓起勇氣：“大人，孩子回來后，相貌與原來有變化，這也是我們不想讓他出門的原因。”
小石頭看向宛煙，兩個人同樣意外和不解。
蘇季之道：“先不必讓大壯出來，你們先給本官講講事情經過。”
牛老漢娓娓道來，與小石頭剛才敘述的過程完全一致。
宛煙垂眸，她只能看到蘇季之的弁帽頂沿和他挺拔的肩膀。
大人今日穿了青藍色錦袍，白色圓寶領干干凈凈出現在宛煙的視野中。
她還能聞到大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檀木冷香。
蘇季之問：“牛大嫂，當日你在田地里發現大壯時，他身上可有被襲擊或者毆打的痕跡？”
牛大嫂搖頭：“完全沒有，也沒有血跡，我當時也以為是孩子被人打了，可是他身上什么都沒有，鋤頭還在腳邊。”
“牛大壯自己說是暈了，也沒看到周圍有人？”
“是的，這些東西我都反復問過孩子，他確定當時只有他自己。”
蘇季之沉吟一會：“那天晚上呢？吃過飯他就暈了？還有其他異常嗎？”
“都沒有，晌午孩子醒來，只說身上熱，晚上我做了涼面，吃過飯，孩子站起身就說不舒服，他捂著喉嚨，說是上不來氣，要回去休息，還沒走進屋，他就倒下了。”
牛大嫂說著，哭起來。
“以前有這種情況嗎？”
牛大嫂想想：“并沒有，孩子從小身體挺好，不過他倒下的時候，我看他臉紅得嚇人，身上也紅了一片片，我還沒看真切，孩子臉色又白了。“
宛煙詫異，不過牛大嫂這些話，明顯說明牛大壯還是身體出現問題。
“飯后牛大壯站起身便捂著喉嚨說氣短？”大人又問。
“是的。”
“晚飯吃了什么？”
“平常的韭菜炒蛋，還有韭花，他爹那日又釣了一條魚。”
“從牛大壯倒地到最后……他一直也沒醒過來？”
“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大口喘著氣，非常痛苦，臉漲紅，我和他爹嚇得趕緊拉住他，但是孩子身子根本拉不住，直往下滑。”
牛老漢也在旁邊解釋道：“孩子當時握著我的胳膊，開始很用力，我能感覺他在求救，不過很快他就沒了力氣，我們怎么晃，他都沒反應，直到鄰居來幫忙。”
“牛大壯什么時候出殯？”
“第二天，大夫來看后，說是人沒了，加上天熱，第二日傍晚孩子就下葬了。”
“牛大壯什么時候回家？”
“十天前。”
“距離下葬過了幾日？”
“三日。”
蘇季之點點頭：“行了，情況本官都已經了解，現在我要見見牛大壯。”
牛老漢囁嚅著：“大人……孩子現在面容有點嚇人……”
蘇季之安慰他：“本官是來了解真相，我再告訴你們，不管牛大壯現在什么樣，我也不會把他帶走，你們不要有顧慮。”
宛煙見到牛大嫂的兩根手指頭在不停交搓，老兩口腳下卻沒動。
“我是桐山府尹，言而有信，你們也不希望流言漫天飛，大壯現在嚇人，能永遠嚇人嗎？現在不出門，能永遠不出門嗎？我是來幫你們，不是害你們。”
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牛大嫂扭身走出房間。
不一會，門外響起腳步聲和牛大嫂輕聲說話的聲音。
“官家老爺來替你做主了，大壯，你要相信大老爺，老爺剛才說了，他要查明真相，以后你就可以出門了。”
很長時間沉默，宛煙見到牛大嫂拉著一個高她一頭的男孩走進來。
小石頭先看到男孩，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大壯，你這是怎么了？”
男孩面色通紅，上面有顆粒樣的小包，臉蛋浮腫，上身沒穿衣服，露出的皮膚一片片通紅，整個人像被紅色染料浸染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