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掌柜離開，范青看向一直躲在宛煙身后的范氏。
“娘子，你還好嗎？我們回家吧。”
范氏緊緊拉著宛煙的袖子，死死往下拽。
宛煙一時無措。
范青更不好意思。
“她身上怎么都是血？”宛煙指著范氏衣裙上的血跡。
“不好意思，我經營著養雞場，今日前面肉鋪訂了十只雞，我正在家殺雞，娘子不知什么時候把雞血碰倒了濺到身上，我收拾的時候，她卻趁機跑出來。”
宛煙同情地看著范氏，輕聲道：“你回去吧，洗洗身上。”
范氏像聽不見一樣，身子一直往地上壓。
宛煙的衣服被她拉得變形，只好用手緊緊捂著。
范青見此，慢慢沉下臉，對宛煙抱歉道：“不好意思，你別介意，娘子時常這樣腦筋不清楚，我這就拉她走。”
說著，范青一步沖過來，雙手死死鉗住范氏的胳膊，用力一拉，把范氏摟在懷中，“行了，別鬧了，看看我是誰，我們回家了。”
范青輕聲細語安慰著，宛煙卻見范氏在瑟瑟發抖。
“她是冷還是熱？”
“謝謝姑娘費心，我們這就走了，打擾了。”
范青深深看了宛煙一眼，對著徐掌柜點點頭，拖著范氏走出青陽書畫齋。
一路兩個人都在撕扯，宛煙聽不到范氏說什么，卻能看到她整個身子都在往地上壓，試圖脫離范青的掌控。
范青十分用力，嘴里不停說著話，范氏并不順從。
片刻，她歇斯底里地吼叫，這回宛煙聽清了，“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是騙子，騙子！我恨你，恨你！我沒瘋，我不是瘋子！”
路過的街坊聽到聲音都探出頭，對范青投以同情的目光。
范青使勁拉著女人，甚至吼道，“我來照顧你，我要照顧你，不管你現在什么樣，都別鬧了，好嗎？回去好好陪我待著，行嗎？”
宛煙一直盯著兩個人走遠。
從范青對待范氏的態度，他應該是個非常暖心的人。
只是范氏一路腳下未動，完全是被范青拖著走。
范氏不停回頭，向宛煙所在的地方張望。
宛煙能看到她驚恐地流著眼淚，發髻亂七八糟，口里叨念著她沒瘋，臀下裙子上的那塊血跡竟是越來越大。
如賣雜貨的大嬸所說，范氏連自己來了月事都不知道吧。
晚上宛煙回到府衙，大人和苗弘還沒回來，正巧聶方當值，桐山府的衙役里，除了苗弘，他與宛煙關系最好。
“聶大哥今日當值？大人呢？”宛煙笑意盈盈。
“陵江府王大人發過來一份協查通告，蘇大人和苗捕頭今日一直忙這件事。”
“有結果了嗎？”
聶方搖頭，“通常這種情況都沒什么結果，不過蘇大人需要給王大人一個回復，所以他和苗捕頭一直在外面跑線索。”
“唉，我聽大人說，這樣的情況很多啊。”
“可不是，單說這種協查，很多過一陣就會有結果，大人今日不知怎么了，特別上心。”
宛煙垂眸，她知道大人是為了給她一個交代。
“對了，我聽巡邏的衙役匯報，范瘋子今日又去桐山街鬧了？”
“聶捕頭也知道范氏？”
聶方把府衙大門關了一半，拿過一把椅子放在廊下，“現在其他人都放衙了，薛姑娘不必客氣。”
聶方是桐山府衙里唯一一個稱呼她薛姑娘的人。
宛煙心里妥帖，不客氣地和他八卦起范氏。
聶方道：“這個范瘋子在桐山大街一帶出了名，除了偷吃偷喝搶東西，偶爾還會報官，說她沒瘋，又說她是殺人兇手。”
宛煙震驚，“怎么還這樣？”
“這兩個月她沒怎么鬧，上任府尹大人可是讓她折磨夠嗆，時不時她就跑來府衙，除了范青，沒人能安撫住她。”
“我今日見過范青，他對她是真的好，可是我怎么感覺范氏有點怕他呢？”
“她不正常，所以不能用正常的想法來分析她。”
“范氏來府衙干什么？”
聶方回憶起以前，臉上掛著不可思議。
“她第一次來，大概兩年前，說她殺人了，全身都是血，嚇得我們當日執勤的衙役全都去了，結果到了她家才發現，她把范青殺雞用的東西全都拿出來擺到院子里，更是把雞砍得七零八落，所以她家全是血。”
宛煙想起今日，范氏的裙子上也都是血。
“其實那之前，范氏還算正常，從那之后她才不正常，身上裙子上經常帶血，開始誰見誰害怕，時間久了，大家也就習慣了。”
“范氏不是桐山府人？”
“不是，大概三年前吧，她和范青來到桐山府城外的一處荒山，也沒法具體說什么時候，反正兩個人開始養雞，范青往城里送貨，后來她們在桐山街找了一處房子，就這么住下了。”
“你們都不知道范氏是哪的人？”
“陵江府，范氏是陵江府人，范青是奉元府人，當初范瘋子報案，他們的信息在府衙都有備案。”
宛煙心思恍惚，陵江府，奉元府，兩府對她而言，一樣陌生……
聶方喝下一口茶感嘆道：“姑娘想象不到吧，一年前我們去范家搜查的時候，屋里全是血，到處是雞毛，我們都感嘆，人怎么能生活在這種地方？”
“現在呢？他們還是這么生活？”
“不，后來鄰居反對，夏天的時候，整個院子都散發著腥臭味，后來范青把房子收拾出來，搬到城外養雞場去住，這邊好像只是偶爾回來。”
“怪不得我經常在桐山街遇到范氏。”
“范青也不容易，守著個瘋婆子，生活什么全靠他一個人，我看范氏病得愈來愈重。”
“說的就是，我見過范氏搶東西，今日剛出鍋的包子她抓在手里，手都燙紅了。”
“范青還是個好樣的，這兩年就這么照顧她，我覺得要是一般人，早就不管她了。”
宛煙垂著頭，想著聶捕快說的這些話，不解地問，“聶捕快，你說凡事都得有誘因，范氏為什么要說她殺人呢？”
聶方重新倒了一壺茶，搖頭，“這真沒法說，那日剛好我當值，是我帶著兄弟們去的范家，一進門血跡斑駁，可是怎么搜都是殺雞那些東西，我們后來分析，是不是殺雞的哪個舉動刺激到范氏，她害怕了。”
宛煙嘆口氣，“也是，我記得我爹在世的時候，有一次殺雞不成，雞頂著腦袋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嚇得我好多天不敢從院子里過。”
聶方哈哈大笑，“所以啊，事情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