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仵作和捕快們趕到。
小石頭被苗弘帶過來。
宛煙等在馬車里,小石頭跟在蘇季之身后,聽他差遣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車門開著,宛煙一手拄腮,沉浸在月光中,思緒飄遠。
剛才大人順著對面山坡仔細搜查了好幾遍,確認尸體是從那邊山坡被推下來。
想象那個畫面,宛煙腳底發涼。
剛才她看過現場,大人說死者的衣裙是隨意蓋到尸體上面,那就說明死者被推下山的時候,身上什么都沒穿。
這種想法猛烈地刺激著宛煙的思緒。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想,可是無論怎么想,死者死之前應該都受了非人的虐待。
同是女人,宛煙雖說頂多還是個女孩,心底卻涌起一股蒼涼。
伴著這股蒼涼,她覺得哪里都冷颼颼地泛著寒意。
夏日夜晚的樹林只有月光,樹影,蟬鳴。
桐山府捕快騎馬過來,五六匹馬嘶鳴著,在宛煙的馬車附近徘徊。
透過斑駁的樹影,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窺探著她。
可是這里不可能有人。
她和大人走蒼蘭江水路,穿過樹林才來到這里,沿路也沒看到一個可能有人的地方。
不過宛煙就是感覺涼颼颼,空氣中隱隱還漂浮著一股說不清的難聞氣味。
不是臭,不是酸,氣味介于東西腐敗后的那股酸臭之間。
一陣風吹過,氣味更濃烈。
宛煙打了一個哆嗦,連馬兒都仰頭嘶鳴一聲,隨后踢踏著在原地踏步。
難道真的有人?
這種念頭一起,宛煙回身關上馬車門,落鎖,關閉馬車窗,恐懼在心底蔓延。
越想越害怕,宛煙蜷縮在馬車角落里,捂著耳朵不敢聽外面的動靜。
大人你快回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宛煙感覺到自己手心都是汗。
一陣敲門聲響,宛煙的心提到嗓子眼,她又聽到腳步聲,似乎有人沿著馬車轉了一圈。
宛煙嚇死了,伸手拿起大人之前給她準備的食盒,她想,只要車門打開,她便一頭砸過去。
“大人,姐姐是不是睡著了?”
是小石頭的聲音,接著紛沓的腳步聲和說話聲響起。
宛煙雙目模糊,哽咽著問,“大人回來了?”
“是,宛煙開門。”是大人的聲音。
大人回來了。
蘇季之正吩咐眾人上馬,馬車門轟地一下打開,小姑娘一頭扎進他的懷里。
緊摟著他的腰身不撒手。
眾人皆愣,隨后含笑。
苗弘上馬打鞭:“走了,看誰的馬快先回去,回去的人先休息,天亮后按大人的吩咐,咱們要干活了。”
眾人吆喝著,很快散去。
小石頭笑著回到他的位置,大聲道:“姐姐,咱們出發了。”
馬車里。
宛煙緊緊拉著蘇季之的袖子不撒手。
蘇季之感覺到她在戰栗,回手摟緊她:“剛才大家都看到了。”
宛煙搖頭,比起害怕,不好意思根本不重要。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
宛煙的心還在砰砰跳:“我總是想到死去那個人,還有,我在這等著,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
“這里?”蘇季之搖頭,“我們一路也沒見有人,這里距離官道也有一段距離,不要自己嚇自己。”
蘇季之想到小姑娘剛才禁閉門窗,笑著問她:“所以你剛才以為有人在附近,才把自己嚴嚴實實關在馬車里?”
宛煙咬著嘴唇:“如果不是小石頭發出聲音,我打算不管是誰打開馬車門,我都會把食盒砸過去。”
蘇季之:“……”
“大人,你會笑話我嗎?”宛煙略帶羞澀抬起頭。
馬車一路前行,偶有顛簸,車廂里只有月光偶爾灑進來,照著小姑娘惶恐不安的大眼睛。
“是我疏忽了,只想著天黑你在樹林不安全,沒想到留你一個人在這里更不安全。”
宛煙喉嚨發澀。
大人不再說話,而是緊緊抱著她,把他的溫度傳遞給她。
“大人,你們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了嗎?”
“天黑視線不好,尸體已經運回桐山府,只等尸檢后確定死者身份,現在看尸體的狀態,她至少死了十多天,查起來很難啊。”
大人嘆息,心情和宛煙一樣很沉重。
“她是從對面山上被推下來?”
“是的,我們發現尸體時間尚早,我找到了很多關鍵證據,尸體是用推車運到這里,至于是因為推車側翻還是兇手故意在這里拋尸,明日還要擴大搜索范圍。”
感覺到宛煙打了一個哆嗦,蘇季之緩聲道:“不要想了,我以為見過魏正武和錢喜兒的死亡現場,你的膽子會大一些。”
“沒有,反而更加害怕。”
宛煙聲音悶而小,蘇季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沒事了,如果害怕,這幾日不要管這案子。”
“不!”宛煙從蘇季之的懷里抬起頭:“我想幫大人,況且我都知道這些了,根本放不下。”
“這個案子不好說,應該是我見過最殘忍的一具尸體,如果你想幫我,要做好心理準備。”
“有……多殘忍?”
“不管是生前傷還是身后傷,光是從半山坡滾下來,死者身上就已經全是劃傷和撕裂傷,還有其他……等仵作的驗尸結果吧。”
大人不再說話,神色卻越來越低沉。
第二日,宛煙一早起床便直奔東院。
大人已經擺好早點,正坐在窗下翻看著手里的兩頁紙。
聽到宛煙的聲音,大人抬起頭,眉頭緊鎖,一臉陰沉。
宛煙暗叫不好,又想不到什么原因,幾步跑到他身邊:“大人,怎么了?”
蘇季之把兩頁紙遞給宛煙。
宛煙接過,一張是她畫的尚文麗畫像,一張是一幅簡單的人體圖。
只是畫像上的人身上有很多處標注出的傷口,比如下腹有利器貫透,半只耳朵不見了。
還有……
眉心有顆淚痣。
宛煙的心猛縮一下,指尖戰栗,無法呼吸。
“大人,這是什么?”
“這是尚文麗的畫像,你畫得非常好,這一張是昨晚遇害的那名女子,仵作標注了尸體的一些特點,方便我們尋找尸源。”
蘇季之啞著聲音,面目悲戚。
“尚文麗……遇害了?”
蘇季之輕點頭:“現在看,死者應該就是她,我已經讓苗弘去客棧找那對老夫妻……她們應該還沒有離開桐山府。”
宛煙倒退一步,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