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
宛煙洗過澡,吃過藥,再睡醒時,神清氣爽。
“田嬸!”聲音雖然沙啞,旁人已經能聽清內容。
田嬸高興地跑到她身邊:“到底是小姑娘,睡一覺什么都好了,現在怎么樣?”
宛煙彎著眉眼直點頭,同時發現大人的寢室被田嬸改造了。
里臥和方廳之間,原來是個四見方的隔斷,現在被一面屏風擋住。
隔斷兩側,田嬸掛上了厚厚的帷幔,繩子在宛煙這邊。
兩側繩子系到一起,相當于在她和大人住的方廳之間加了又一道屏障。
一層帷幔,一道屏風,如果宛煙不給蘇季之進來的機會,他無論如何也沒法進入。
田嬸笑意盈盈,宛煙看著這一切,被暖意包圍。
“姑娘,行嗎?”
宛煙點頭,現在她有些期待,大人看到這些東西,會是什么反應?
“姑娘不再睡會?要不要吃點東西?”
宛煙哭笑不得:“睡前剛吃過。”
田嬸也笑:“姑娘還想吃什么,我讓廚房去做。”
“不餓,我想去看看陸茗玉,她怎么樣?”宛煙摸著喉嚨,啞著嗓子也堅持要出門。
小石頭看到宛煙的一刻,大顆眼淚流下來:“姐姐。”
跑到宛煙身前止住腳步,他用衣袖抹著眼睛。
“我沒事,除了嗓子有點疼,你快別哭!”
小石頭昂著頭,倔強的擺手,“我沒哭,我是剛才在街口迷了眼睛,不是因為你。”
說著,小石頭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木劍遞給宛煙:“給,我自己做的,以后你放在袖子里,隨身帶著,旁的不行,有人靠近你時,多少可以保護你。”
“還有啊,這是我娘今日去橫山去求來的平安符,她讓我給你。”
宛煙嘴角上翹,眼角有些濕潤,她以為爹爹走了,世間只剩她自己,沒想到不經意間這么多人關愛著她。
“謝謝。”
小石頭有些害羞,“前陣子你幫我娘介紹的活計,她可高興了,逢人便說她也是能賺銀子的人,我娘說她還沒親自謝過姐姐呢。”
“這沒什么,你們不必放在心上,正巧銀匠需要幫工的人,我就是幫你們搭個橋,柳芽那里滿意,你娘也開心,皆大歡喜。”
“我娘說了,能遇見姐姐和蘇大人是我們家祖上積德。”
宛煙扶額,“既然這樣,你把臉上的汗水擦干凈,我們出發吧。”
小石頭破滴為笑:“姐姐,你真的好了嗎?完全無礙?”
“好,非常好,除了喉嚨有點疼,其他和原來一樣,小石頭,這次我做了很了不起的事,你要聽嗎?”
小石頭早就迫不及待,拉著宛煙就往馬廄走,發自內心地為宛煙驕傲和自豪,“從前我一心想跟著蘇大人,現在我決定以后就跟著姐姐。”
宛煙笑出聲,“這些話,如果大人聽見,會不會傷心呢?”
小石頭偷樂:“所以姐姐詳細和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嗎?我和徐掌柜從后院回來發現你不見了,魂都嚇飛了……”
朋來客棧。
宛煙敲門,陸母迎出來。
一眼認出彼此,兩個人抱著哭了好一會。
陸茗玉躺在床上聽到聲音,含著眼淚勸解,“快,娘,讓宛煙進進來坐,你怎么還抱著恩人哭呢?”
陸母擦擦淚:“對對對,你看我,一激動什么都忘了。”
“宛煙,你怎么樣?”
“我很好。”
陸母握著宛煙的手,上下打量又打量,“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陸茗玉看著宛煙,眼角的淚大顆大顆滑落,“娘,我們經歷那些,怎么會沒事呢?這輩子都不會忘。”
說著,陸茗玉翻身要下床,被宛煙制止,“這些先不要想,范青和朱玉花都被押入大牢,他們不會有好下場,我們還要好好活下去。”
“宛煙說得對,玉兒,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不要再想了,朱玉花肯定會被五馬分尸,千刀萬剮。”陸母臉色蒼白,說著狠話。
“娘,你扶我起來,我和宛煙說幾句。”
宛煙坐到床頭,兩個小姑娘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陸母旁邊看著,暗自抹眼淚。
“宛煙,我們出來了,我還活著。”陸茗玉說完,眼淚又流下來。
“那你更不應該哭啊,現在應該高興,我們好好地回來了。”
“那是因為有你,沒有你,我還不知道會是什么樣。”陸茗玉垂著頭,并沒有重獲新生的欣喜。
宛煙挽過陸茗玉的手,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她。
“茗玉,你不要這么想,你知道嗎?你是個非常勇敢的女孩,你在地窖里挺過三天,這點任何人都做不到。”
陸茗玉搖著頭:“不,宛煙,我很脆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總是感覺我還在地窖里。”
宛煙心一驚,看向陸母。
陸母垂著手,眼底含淚:“昨日回來后,玉兒就是這樣。”
陸茗玉道:“我眼前全都是血,我躺在這里,總覺得范青就在我身邊,特別害怕。”
宛煙靠近陸茗玉,緊緊摟著她。
陸母在一旁悄悄抹眼淚。
“茗玉,你知道嗎?我爹是宮廷畫師,因為失誤被流放西北,我爹惦記我,一股火壓在心底,還沒流放就走了。”
陸茗玉擦擦眼淚,安靜看著宛煙。
“我爹走后,我甚至想,就這么算了吧,我也和爹爹一起走吧。”
宛煙本就聲音沙啞,想起往事,悲從心來,說出這一番話,忍不住輕咳。
“當時為了救我爹,我變賣了家里所有的東西,可我爹還是走了,我被送入教坊司,茗玉,范青是壞人,對你的傷害非常嚴重,可是我們現在還活著,毫發無傷,可我爹沒了,我到現在還是官妓的身份,你說,到底哪個更嚴重呢?”
陸茗玉抽噎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宛煙抬起她的臉,“茗玉,你比我最初見你時,瘦了很多,但是我們多吃多喝身體就會恢復,范青和朱玉花受到懲罰,我們還可以過我們的日子。”
“是啊,宛煙姑娘說的對,玉兒,什么都會過去,你現在好好的,娘就知足了,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娘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再出來遭罪。”
陸母順勢坐到陸茗玉身邊,讓她靠在她身上,“玉兒,你不知道娘找你有多辛苦,娘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還有宛煙,還有苗捕頭,他要是知道你這樣,該有多難過?”
宛煙一怔,苗捕頭?
陸母解釋,“昨日苗捕頭抱著玉兒回來,客棧這些人當面沒說什么,背后的話我都聽到了,苗捕頭只說玉兒腳受傷被困山里,大家有什么疑問都沖他來。”
宛煙想像那個畫面忽覺美好,苗捕頭用心護著一個人,那個人應該會很幸福吧。
想到這,她含笑看向陸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