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起,萬山紅遍,京城桂花飄香,銀杏搖曳。
大理寺那棵枝繁葉茂的柏樹竟然在蕭瑟的秋風中泛出幾株新綠,喜鵲嘰嘰喳喳藏在樹杈中從窩里飛出,直沖云霄。
宛煙站在樹下,仰頭瞧著,晶亮的眼眸中閃著疑惑。
蘇季之站在窗邊,偶然抬眸就看見這一幕。
一身暗紅騎馬裝的小姑娘,半昂著頭,咬著下唇,唇角微翹。
她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額頭光潔,那是他經常忍不住用愛觸碰的地方。
小姑娘纖手緊握,身條起伏有致,蘇季之彎了嘴角。
“宛煙畫師!”
小姑娘扭頭,眨眨眼,蹦蹦跳跳跑到窗邊,“大人,叫本畫師有何貴干?”
兩個人隔窗而立,蘇季之抬手攏攏宛煙的秀發,“我看你半天了,在干什么?”
宛煙雙眼透出疑惑,“已經秋日,我見柏樹中竟然泛出新綠,實在奇怪。”
蘇季之晃晃手里的書卷,雙臂靠在窗欞上,“世間萬物,無奇不有,許是這個地方較其他地方溫暖,藏在樹葉中,又有陽光普照,再等幾天看看,落雪后如果新綠猶在,才是新鮮的。”
宛煙手拄窗欞,靠近蘇季之,“大人,在大理寺上衙好無聊,我惦記回我們的書畫齋,你說皇上賞什么不好,非要賞我個官,什么大理寺畫師,哪有我們的書畫齋好。”
小姑娘嘟著嘴抱怨著,蘇季之用書卷輕敲她的額頭,“傻姑娘,皇上賞的百兩黃金,還不夠你書畫齋一年的營生?”
“那不一樣。”宛煙想想在書房木箱里放著的那百兩黃金倒也露出笑容,“好吧,聽大人的,原來沒案子的時候,大理寺卿無事可做,白白拿俸祿。”
蘇季之一個趔趄,看看這小姑娘,此刻杏眼圓睜,好似他這個大理寺卿十分不稱職。
他搖頭淺笑,“先不說我,你現在這個六品官,在京城走一圈,哪個人見你不得稱呼一聲薛畫師?”
宛煙垂眸,別說,有官職在身,確實感覺都不一樣,連這一身暗紅色騎馬裝都是皇上特許讓她做為官服。
“那我也好無聊。”
“無聊進來畫畫啊,有時間也可以想想你和楊夫人的生意,現在府里日子變好,你仍舊有養家的重任。”
蘇季之一本正經,宛煙噗嗤一笑。
“大人,你好壞,皇上賞了那么多東西,還給了我一個官,我知道,全都是因為大人,什么養大人,皇上早就借著我的手,把該給大人的東西都給了。”
蘇季之冷著眼角,故作驚訝,“真的嗎?竟有此事?我覺得那些都是宛煙姑娘應得。”
小姑娘撇撇嘴,瞧見蘇季之手里的書卷,“大人在看什么?怎么這么多石頭畫?”
蘇季之笑著,學起宛煙的口氣,“石頭而已,竟能敲出翡翠和玉,如果能得償所愿,實在是運氣。”
宛煙越發好奇,“怎么回事?快告訴我。”
說著,小腦袋湊過來,蘇季之故意揚起書卷,勾勾手指,“我告訴你,來,這種事不能讓更多人知道,你附耳過來。”
宛煙老老實實附耳,臉頰上落下一吻。
“大人!”宛煙抗議,趕緊四下看看,好在大理寺司直們都在前院,“這是官署,大人是大理寺卿,竟然光天化日做這種事!”
小姑娘不管什么時候,只要被偷襲,漲紅了臉都是這套說詞。
蘇季之哈哈大笑。
笑夠了,蘇季之揚揚手里的請柬,“最近京城流行賭石,戶部董主事送了我一張入場卷,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姑娘瞪圓了眼睛,眼底閃爍的熠熠光芒,滿目都是好奇,“那是什么?賭石?賭什么?”
“所以我在惡補知識,大祈幅員遼闊,很多地貌與京城不同,有機會我們真應該到處看看,你看,書里有記載,大祈西南瓦城,那里盛產玉石。”
宛煙認認真真聽著。
“翡翠原石經過風吹雨打,被不斷風化,真正的翡翠隱與其中,很多人看不出來,所以賭石相當于賭石頭中是否有翡翠,翡翠價值不菲,賭石更加水漲船高,可是做這個行當的人,也甘于冒這個風險。”
“這和賭錢差不多啊。”
“也有區別,賭石考驗人的眼力,能力,即使做了幾十年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不過一旦看準了,腰包里的銀子馬上會鼓起來。”
宛煙震驚,“大人也要賭石?”
蘇季之把請柬塞到宛煙手里,“我哪有銀子,我的銀子不是都在你手里?”
小姑娘莞爾一笑,“那我們去看看?”
“去看,世間萬物的事都要參與,了解,即使不精通,也要了解一二。”
宛煙打開請柬,上面寫著:怡翠坊,酉時,歡迎貴人惠顧。
“大人,看來這地方也不是誰都能去。”
“當然,利益使然,我聽說賭石最少百兩起,碰上搶手或者大家都看好的原石,更是漫天要價,兜里沒點東西,比如我,絕不會進去這種地方。”
“這么看,原石賭出翡翠的可能,不是才一半?”
蘇季之點頭,“所以人心很奇怪,我是這么推算的,十次中一次,之前的付出都能得到回報,這也是很多人傾家蕩產賭石的原因,真要是看準了,別說千兩,萬兩都來了。”
“那也不對啊,原石從哪來?一旦組織的人動了手腳呢?”
蘇季之笑笑,由衷贊賞,“我的小姑娘,你能想到這點,我真要帶你好好去看看賭石現場。”
宛煙接受了贊美,心里高興,“看來這里面門道很多,真正得利的人真說不好是誰。”
蘇季之篤定地點點頭,“所以要有請柬才讓去,我估計一場下來,怡翠坊能有萬兩銀子進出。”
宛煙咂舌,“朝廷沒人管?這和賭坊差不多啊。”
“戶部管著,這中間的門道我還不清楚,不過我敢肯定,戶部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宛煙心不甘,“我想著從前在教坊司,我們這些女孩貶為官妓,沒有自由,這里的人卻花著這么多銀子享受一時的歡愉。”
“這世間本沒有公平。”
蘇季之一語道破,宛煙不想聽,她希望世間花好月圓,所有陽光照到的地方都是陽春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