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內衙。
宛煙看著哭泣不止的武夫人,想到武老板死亡時白花花的那個畫面,心底不是滋味。
端了一杯茶走過去,宛煙拍拍武夫人的后背,“夫人,節哀順變,我知這話有些無情,我和大人剛從現場回來,想問夫人幾個問題。”
武夫人今年三十有一,比實際年齡看起來年輕很多。
宛煙上下打量她,一身湖藍色長裙,只一眼,宛煙便知武府的生活十分富足。
“沒事,我知道大人把我找來,是要問話,想起老爺……我這心里實在難受。”
宛煙了解的嘆口氣,大人低沉著眉眼,一手撫摸下頜,手里擺弄著桌案上的硯臺,眼神示意宛煙繼續問下去。
宛煙知道大人最想知道什么,身子又向武夫人靠了靠,壓下聲音,“武夫人,你什么時候得到這個噩耗?”
“半柱香之前。”
“昨夜武老板沒回府嗎?”
武夫人抬起頭,哭紅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眼角猶帶淚花,“昨夜老爺……”武夫人點頭。
宛煙看向大人,大人輕頜首,宛煙繼續問,“武老板經常不回府?”
“我不知道怎么說,如果我說老爺不回府,你們是不是會認為他是和那個人在一起?可是我不相信,不相信啊。”
武夫人帶著哭腔,大聲抽噎著。
“事情已經發生了,武老板的名譽非常重要,可是我們抓住兇手,找出真相是不是更重要?此案已經驚動皇上,如果不盡快抓住兇手,事情只會愈演愈烈,你說呢?”
武夫人怔住,擦擦淚,“姑娘想問什么,盡管問吧。”
“武老板不回府一般如何告訴你?”
“玉緣堂的生意不需要老爺時時盯著,但老爺有其他事情需要辦理,平日里非常忙碌,各處打點,各部之間溝通,掌柜負責店里生意,老爺負責整體運作。”
“嗯,我理解。”宛煙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這么說你肯定知道,玉緣堂的生意很多都是在酒桌上談妥的,我平時睡覺輕,府里距離這邊比較遠,老爺忙不開就會差小廝告訴我一聲,他有時會去別院。”
武夫人不會說假話,這已經暗示了武老爺經常不在家居住。
“別院都有什么人?”
“只有一個老仆。”
蘇季之從旁輕輕問道,“麻煩夫人一會把地址交給巡捕,我們需要上門核實武老板昨晚的行蹤。”
見武夫人情緒漸漸平靜,蘇季之問道:“你與武老板成婚多久了?”
“十六年,婚后第二年生下小女,現今已經十五歲。”
“那時武老板還沒經營玉緣堂?”
武夫人點點頭,“我娘家世代開采玉石礦,老爺最早是府里的幫工,聰明能干,很得我爹賞識,我及笄后我爹看中了老爺的能力,這才做主了我們的好事。”
“婚后如何呢?”
“老爺待我極好。”
“可發現武老板……”
蘇季之話還沒問完,武夫人斬釘截鐵地打斷他,“大人,恕我不敬,老爺沒有,老爺不可能做這種事。”
蘇季之蹙起眉,現場那個畫面不斷沖擊在他的腦海。
“另外的那個死者,大理寺司直可讓你辨認?”
武夫人點頭,“我不認識那個人,絕對沒見過。”
這與玉緣堂掌柜的說辭完全一致。
“武老板可有仇家?”這次蘇季之問得直接,武夫人再次搖頭。
“實不相瞞,蘇大人,老爺為人極好,每年臘八,重陽,我們玉緣堂都會在城外布施,已經堅持好多年了,老爺在京城口碑極好。”
“武老爺生意上的事你都清楚?”
“老爺回府會講一些,大部分我都知道,不過我是婦道人家,很多事老爺都是說說,我聽著,我知道作為皇商很多人嫉妒,不過老爺處理得很好,我沒聽說有人想害他。”
“武老板可患有什么病?或者正在服用什么湯藥?”蘇季之嘗試解釋武福山身上的青紫。
為什么他沒受到外力毆打,會有那個形態的尸斑出現呢?
“沒有,老爺身體一直不錯,飲食上也很注意。”
這就更奇怪了,不管是武福山與另一名死者互相傷害,還是有兇手謀殺了兩個人,死者身上為什么都沒有搏斗的痕跡呢?
尤其兩個人受傷的部位又那么特殊,什么人能在什么情況下動手呢?
蘇季之沉默不語,武夫人鼓起勇氣叮囑他,“大人,我知道我的要求過分,但是大人,能不能別再散布老爺遇害的細節,我受不了,我還有孩子,如果傳到學堂,傳到她的耳朵里,這讓她怎么活啊。”
蘇季之保證,“你放心,我可以承諾,但是你也看到了,現場人很多,有些言論已經散布出去,我理解你的心情,盡量阻止傳播。”
“我能做到的事也只有這些了,老爺一生為善,什么人要這么做啊。”武夫人說完又哭起來。
這讓蘇季之和宛煙同時意識到:這種死亡方式,有一種羞辱的意味。
不管是誰第一時間進入現場,都會深深地記住這個畫面。
這種遇害方式,死亡現場,會詳細記錄進卷宗,即使案子變成塵封的往事,卷宗上落滿灰塵,也不會被時間抹去。
“武老板遇害,玉緣堂這邊如何經營?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但是老爺好像很多年前說過這種話,我們玉緣堂靠著玉匠師傅的手藝一直走到今天,假如他有一天有事了,把店鋪分給張師傅一半,我們母女能過活就行。”
蘇季之做直身子,“武老爺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有一陣了,當時我不聽,誰知老爺的戲言怎么就成真了?”
“張師傅是什么人?年紀多少?”
“已過天命,五十有二了。”
蘇季之想到他必須去見見這個玉匠師傅,不過五十多歲的人殺害武福山?
有些說不通啊。
況且還是兩名成年男子,蘇季之很快否定了他的這個想法。
不過這個張師傅,他無論如何都要見見。
“近段時間,武老板有什么反常舉動嗎?”
“沒有啊,最近一段時間,玉緣堂的生意出奇地好,老爺每天都有笑臉,每天都告訴我又賺了多少銀子,老爺還想著過一段時間擴大規模,再做大玉緣堂呢。”
宛煙聽武夫人說完,心底也有思量,種種跡象表明,武老板不但最近沒有心事,反倒順風順水,難道是因為太順了,遭人妒忌,所以被人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