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空間內是一灘死水般的黑黯,腐朽,死寂,衰敗,像是埋葬了古舊的墳墓。
蘇北站在影子所凝聚的地面上,看著眼前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似是對鏡而立。
......
架空世界。
夏國,兆臨市,城郊大學城,河岸小區,三號樓一單元702。
臥室。
耳邊忽地傳來少女的嬌嗔。
“起床啦!”
蘇北的睡眼惺忪睜開,刺目的陽光肆無忌憚地潑灑入眸,一張披散頭發,長相甜美的臉龐闖入眼簾。
“起床啦!不然我就一腳踩下去,讓你夢回清宮當小太監!”徐歆站在床角,撅著嘴,抬起赤足踩在蘇北身上。
又夢到了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蘇北目光呆滯地看著徐歆,夢中的一切如過電影般回放閃過。
直至徐歆打斷了他的思考:“你一直盯著我的胸看什么?我今天穿內衣了,你什么都看不到!”
蘇北抽離出冗雜的思緒,像是拍蚊子般擺擺手,語氣不悅:“大清早的,你又是怎么進到我屋里的?”
這個名叫徐歆的少女,是他的合租室友,也是大學的同班同學,外表看起來溫柔淑雅,可甜可御,內心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流氓”。
“門沒關,我憑什么不能進來啊。”徐歆的語氣仿佛全天下的道理都在她那里。
“進就進,你想當插座,那我也不介意當插頭。”蘇北毫不畏懼,針鋒相對。
“呦~需要我給您充個電嗎?”徐歆的粉腳丫往下挪了挪,“不過......得交電費!”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有本事你弄死我。”
蘇北重又閉上了眼睛,懶得再和她糾纏,美好的周末睡懶覺時間被打攪,徒生心煩與意亂。
“別睡啦~房東說今天有新舍友要搬進來。”徐歆鴨子坐下,不屈不撓地晃動著蘇北的肩膀。
“我又沒攔著不讓人家搬進來。”蘇北現在只想補覺。
“房東給我推了她的聯系方式,看她朋友圈里的自拍照還挺漂亮的,屬于某人最喜歡的可愛型學妹哦。”徐歆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語氣浮夸。
“走!先打掃打掃客廳,不能讓人家覺得我們太邋遢。”蘇北蹭得坐起,使得徐歆倏地重心不穩而仰倒,忙扶住。
“呵,男人。”徐歆掙脫開蘇北扶住她的手,歸攏散亂的長發,翻了個白眼。
咚~忽然,門鈴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明白,這是人已經到了。
徐歆理了理褶皺的白襯衫和牛仔熱褲,跳下床,蘇北則麻利地起身換掉藍格子睡衣。
“你,出去,我要換內褲了。”蘇北指向臥室門口。
“穿這個顏色的吧。”
徐歆眉眼含笑地從門旁衣柜里拎出一條棕色平角內褲,扔給蘇北,然后揮揮手,逍遙地走出了臥室。
......
蘇北穿戴整齊,走出臥室,卻見門還鎖著,門外的人仍在持續地按著門鈴,而徐歆則悠閑地站在廚房切著水果。
“你怎么不給人家開門啊?”蘇北無奈說道。
“我可不敢攔著哥哥納妾,還是哥哥自己開吧,說不定一開門,人家就直接撲進懷里了吶。”徐歆黛里黛氣地說道。
懶得貧嘴,蘇北快走到門前,轉動把手,打開防盜門。
門外,站著一個面龐素白,五官勻稱,淡妝粉飾的少女,粉白的洛麗塔小裙子搭配青色豆豆鞋,亭亭玉立。
看模樣,有點“刑”;看發育,應該“行”。
驀地,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門外少女的燦爛笑靨凝固,張角本要開至最大的防盜門也硬生生停滯,耳邊來自廚房,刀劈菜板的咔嚓聲也止住。
蘇北疑惑地皺起眉毛,還未能理解這突如其來的異樣為何變故,卻聽得唐突出現的,空靈的女聲浸入耳畔,很好聽但卻缺乏情感:
“清除者即將進入溯界。”
伴隨渺遠的話語回蕩,蘇北的眼前浮空出現幾行字跡,像是豎起了一面寫著字的透明玻璃墻。
【溯界編號:空想-09846號】
【侵蝕時隙:1秒鐘】
【清除者:蘇北】
【蝕種:食尸鬼】
【異化物:遲滯之刃】
這是......系統?
似乎是檢測到他已經查閱完這些信息,眼前的字跡緩緩消失,時間重新開始流動,周圍的一切也恢復正常。
“你好,我是新搬來的,我叫梁淼。”
門外的少女微低著頭,素手捻起裙角,白皙的膝蓋微彎,像是從王宮里走出的公主顰顰施禮。
蘇北還沉溺于發現系統的驚訝與錯愕中,只是木訥地點頭,機械應答:“請,請進吧。”
梁淼頷首,提著一個大號行李箱走進屋內,身后的樓道里還停著一個小號行李箱,蘇北便順手幫忙拎了進來。
梁淼站在客廳中央,環顧屋內擺設,像是一只好奇的幼貓四處張望,直至視線落在廚房,徐歆剛好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出來。
然而她卻徑直無視了梁淼,而是走到蘇北面前,蔥指夾起一根牙簽,插了一塊菠蘿舉起,柔聲道:
“小北,吃些我剛給你切好的水果吧。”
蘇北滿臉驚愕,如遭雷轟電掣般,腦袋里一片空白,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
緩緩咀嚼著“甘甜”而“苦澀”的水果塊,他才幡然醒悟——懂了,這是女人的領地意識。
剛見面就“宣戰”,他仿佛已經預見,這間出租屋日后化作“修羅場”的恐怖景象。
梁淼站在一邊,旁觀這“恩愛”場面,臉上掛著的笑容不減,細語道:“我是大一的新生,想來該叫你們哥哥姐姐,以后就請多照顧啦。”
梁淼的長相絕對配得上“好看”二字,要說徐歆是可甜可御,兩者并存,那她就可以算是“甜系”的天花板了。
“那我先進屋收拾東西啦,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麻煩哥哥麼?女孩子總會有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嘛。”梁淼甜甜地微笑。
“有需要叫‘我’就可以,他,還有別的事要做。”徐歆搶先回答,語氣明顯加重了那個“我”字,肖似女王在宣示她的疆土。
“那先謝謝姐姐啦。”
梁淼沒有再生出過多言語,轉身提起那個大號行李箱,步履艱難地挪到她所租住的側臥。
蘇北想要上前幫忙,畢竟看著她的動作實在掙扎與辛苦。
徐歆卻是一把攔住,把他拽到一邊,低聲耳語:
“你上去干什么?她這一看就是裝的!我們住在七樓,這兩個箱子要是真那么重,她提上來能沒流一點汗?甚至臉都沒紅!”
“我跟你講,這種小女生別看著純,其實全身長滿了壞心眼,背地里絕對是個反差!你以后離她遠點,有事我來對付。”
看著徐歆如臨大敵的嚴肅模樣,蘇北不免失笑,雖然清楚這是女生之間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但他倒也明晰這話中道理。
畢竟,越是看似弱不禁風,柔柔弱弱的女孩,要是反差起來......嗯,會更反差。
“喲,您緊張什么?覺得自己這個大二的老學姐,干不過大一的嫩妹?”蘇北語氣譏諷,伴著嘲弄意味。
“我這是在幫你!別到最后被人給騙了!”徐歆罕見地臉有些熏紅,“我去洗洗頭,洗完你陪我出去逛街!”
蘇北笑而不語,只是輕輕點頭。
看著脫掉白襯衫,只穿吊帶內衣的徐歆拿著洗發露跑進洗漱間,蘇北長舒一口氣,腦海中開始回想剛才突然顯現的字跡。
溯界,侵蝕時隙,蝕種,異化物等等......這些陌生的名詞是什么意思?
清除者的名字是我......那么,要去清除什么東西呢?
蘇北邊在客廳里左右踱步,邊沉浸于思考中,突然腳尖撞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梁淼的那個小號行李箱,仍然放在客廳里沒有拿走。
本著鄰里之間互助和諧的基本原則與向善有愛的樸素理念,蘇北提起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到梁淼所在的側臥。
臥室的門虛掩,他僅需微微側身,就可以看到屋內的景象。
然而當視網膜將所接收到的圖像具現大腦時,他驟然怔住,不可置信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地板上,被打開的大號行李箱中,除了少女各色的內衣與小裙子凌亂堆積其內,最中間,赫然擺放著一顆看不清面目,五官扭曲的頭顱。
糜爛的頭顱看起來已腐化許久,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腐敗混雜的難聞氣味。
梁淼披散著頭發,蹲在行李箱旁,一件一件把帶血的內衣取出,整齊碼放在衣柜里,還不時撥開壓住衣物的頭顱,看起來就像是寒風中隨意撥弄炭火的小女孩。
蘇北的身體僵硬,脊背冒出絲絲冷汗,這時候,眼前再次浮現字跡。
【蝕種:食尸鬼】
【評級:D級四代種】
【特殊能力:無】
【資料1:承襲自初代種、海拉的血脈】
【資料2:他們樣貌丑陋,可以變換外表以迷惑人類,并以腐肉為食,饑餓時就會獵殺活物,隨著攝入血肉的量增加而逐漸變強】
【備注1:該食尸鬼在四代種中速度評級偏高,力量評級偏低,無特殊能力】
【備注2:建議束縛其行動,從而進行擊殺】
蘇北一目十行地迅速略讀完畢,文字急劇隱去。
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向后退去,腳后跟撞倒了立在身后的小號行李箱,發出沉悶的倒地聲響。
梁淼似乎聽到了異響,猛地轉過頭看著蘇北,素白的臉上,帶血的嘴角淺淺上勾,露出詭異的笑容。
明明是那么恐怖,令人驚駭的笑容,然而在她的臉上卻更顯出幾分妖冶與灼艷,像是血池中適時綻放的紅衣主教。
蘇北此刻完全沒心思欣賞這朵“玫瑰”,本能地轉身想要逃離。
然而他僅僅跑出去幾步遠,乍然意識到徐歆還在洗漱間里洗頭。
而洗漱間,就在側臥旁邊。
無名無兆升起的勇氣,讓他意圖轉身回去關上側臥的門,把那個梁淼,不,該說是那個食尸鬼,困在屋里!
然而等到他轉過身,卻見食尸鬼已經爬出了房間。
是的,爬,它就像一只爬行動物,手腳并用地趴在地上。
本屬于少女的黑色長發正在逐漸脫落,白皙干凈的小臉逐漸變紅發脹,布滿褶皺與黑斑,嘴巴如鳥喙般前突,利長的牙齒半露。
它已經無法用“人”來稱呼,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是這個世界的造物。
似是命運的指針劃過生死的邊界,徐歆剛好走出洗漱間。
她背對著側臥門口,熱氣熏成微紅的臉蛋綴滿水珠,纖手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邊疑惑不解地看著神色慌亂的蘇北。
“身后!”蘇北吼道,手向前抓,想要將徐歆攬過來。
然而,一切都晚了。
甚至不等徐歆回頭,食尸鬼已經沖上來張開裂嘴,流淌涎液的血口狠狠地咬上她的脖頸,突出的變異牙齒刺進少女嬌嫩的肌膚。
伴隨著驚懼的哀叫,徐歆的面目扭曲,手腳抽搐亂蹬,脖頸流出的鮮血噴涌灑在地板上,看向蘇北的眼中滿是絕望與恐懼。
她根本無力放抗,喉管隨即被刺破,就像是被主人擺弄的洋娃娃,被恣意地撕扯,毀壞。
如同狩獵過后的野獸進食,僅僅是數秒,再無動靜,只留下饗食的獵手與絕斷生機的獵物。
蘇北的心臟狂跳不止,以至于呼吸都不暢通,他不顧一切地轉身沖向防盜門,擰開把手想要逃離這宛若地獄的噩夢。
噗!
類似于撞上了彈力床,他的身體徑直被彈回,整個人后仰坐倒在地。
門外,一片無法看穿的灰白色霧氣靜靜流淌,宛若天然的屏障,阻隔了他要逃出去的想法。
逃不掉......蘇北萬念俱碎,恐懼與絕望交織充斥腦葉,晦暗籠罩眼楣,就像是困于監牢的死囚。
是那個破系統的原因嗎?
把我鎖死在這里,然后讓我去和它戰斗?
這和送死有什么區別?!
蘇北下意識地轉過身體,未知的恐懼往往更加可怕,所以與其背對著那個怪物,不如直面它,或許還有躲閃的機會。
然而等他轉過頭,身后卻空空如也,四下張望,仍然沒有發現怪物的身影。
消失了?還是離開了?
猛然間,黏糊糊的液體滴落頭頂,蘇北察覺異樣,迅速抬頭,那張已經蛻變完成的恐怖怪臉頓時映入眼簾——它沒有離開,而是攀附在了天花板上。
食尸鬼震顫喉管,發出低沉的嗚咽聲,似是孩童的哭泣,它如同蟄伏已久的兀鷲,依靠著重力自上撲下!
蘇北的大腦幾近宕機,只能依靠身體本能躲閃,動作滑稽的就地打滾,擦著怪物的軀體滾進了餐桌底下。
怪物落地的身形矯健異常,如獵豹匍匐在地,而后再次高高躍起,重新攀附在天花板上,像是壁虎般上下爬行。
餐桌桌面擋住了蘇北的身形,而怪物的智力水平似乎并不高,只會對視野內的活物有所反應,所以并沒有緊接著發動下一輪攻勢。
暫時躲在餐桌下面還算安全,但這絕不是長久之計......蘇北調整呼吸,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進行思考。
這個怪物就是所謂的“蝕種”,而他作為“清除者”,所需要做的應該就是要清除掉它。
但是僅僅憑借他這普通的身手和血肉之軀根本不可能殺死食尸鬼,所以,他需要幫助......
對!這就需要那件“異化物”,那件名為“遲滯之刃”的異化物。
蘇北看向窗外,但見外面也是一片灰白無際的霧氣,他應該是被某種力量困在了屋內。
如果這場“游戲”有生門存在,那就代表“異化物”絕對也在屋內!
食尸鬼還在頭頂的天花板上緩慢爬行,類似于鐵器摩擦水泥墻壁的聲音嘶嘶作響,獵手還在虎視眈眈地狩獵著目標。
躲在餐桌底下只是暫時性的安全,但是隨著食尸鬼順著墻壁不斷爬上爬下,蘇北很清楚,他早晚會被發現。
所以他必須要盡快找到那件異化物,或許就能夠觸摸到一線生機。
畢竟他還不知道自己處在這樣一個詭異的空間內,如果死亡......是否意味著真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