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以后會想我嗎?”霧巡最后問出了這句話。
蘇北笑著說道:“會的。”
“呵,男人嘴里說出的話都是騙人的,我花了太久的時間,才明白這個道理,與其執著于追求看似真實的許諾,倒不如接受虛假的謊言會更讓人開心。”
女人,總是會問些她們本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霧巡似乎并不打算等候蘇北再說些什么,mini轎車的車門自動收合,排氣孔低沉嗚咽,緩緩駛離了他的身側。
直至轎車消失在視線內,蘇北自顧自地搖頭苦笑,轉身翻過綠化帶和圍欄,朝著河洛廣場的中心地帶走去。
這一塊他還算是比較熟識,而且正值清晨,人也不多,即使僅僅借助于外墻標注的樓號,也能夠比較輕松地找到第七號商業樓。
踏在花崗巖鋪就的石板地面上,蘇北駐足樓前,尋找霧巡所說的那家店鋪。
很快,在樓棟的拐角處,他找到了上方招牌懸掛“貓耳咖啡館”字樣的店鋪。
不大的木質門兩邊擺放著翠植與花草苗圃,兩頂蕾邊帳篷涼亭分置門側,亭下則是棕色木料的圓桌與長椅。
咖啡館往往不會太早開門,蘇北在來的路上還擔心于此。
但此刻得見兩扇木質門對開,露出縫隙,顯然今日已經開業。
他緩緩地推門而入,咖啡那股醇厚的濃香撲入鼻腔。
這家咖啡館的店面并不大,裝修風格偏向復古,色調整體以棕與白相襯。
入內,所見即是點咖啡的半圓吧臺,兩側則各有通向深處卡座區的通路。
不出意外的話,洗手間與甜品區也應該在這兩條通路的盡頭。
吧臺的后面,一對棕色的“貓耳朵”正在聳動。
細看,蘇北才意識到它的質地偏向塑料,應該是女孩所佩發卡之類的裝扮。
蘇北緩步走近,發現果然有少女伏在吧臺上,正在埋頭整理著桌上擺設,穿著并不合身的卡其色lo裙。
憑借著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透過汗液粘連在臉頰上的黑色發絲,他看清楚了少女的臉。
是夏語嫣。
不對,她雖說不上徐娘半老,卻也稱得上是風韻猶存,年紀卻已經不合適再以少女相稱。
該叫阿姨。
夏語嫣似乎也察覺到有人走到近前,手忙腳亂地放下手里還在整理的紙巾與手帕,抬頭,邊攏著臉上凌亂的發絲,邊說道:
“主人,請問想要喝些什么?我們這里有最新款的......”
夏語嫣的話中道而止,因為她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人,是蘇北。
“那,請問你們這有沒有那種‘水’?”蘇北笑著說道,
“主人?嘖嘖嘖,沒想到阿姨,是這樣的阿姨啊,可惜我不是圈內人,沒那方面的興趣。”
夏語嫣的臉上霎時灌滿慍色:“這都是工作需要!還有,不許叫我阿姨!”
說著,她就把手里剛剛拆開的紙巾盒扔到蘇北臉上,后者則急忙后撤步凌空接住。
頭戴著棕色貓耳發飾,穿著卡其色lo裙,面上掛著怒氣的夏語嫣,雖然表情不甚美好,卻也沒有缺乏成熟女人的淑雅氣質。
蘇北笑著點頭,道:
“我已經算是正式員工,那以后就叫姐姐?要不我受點委屈,叫你妹妹也可以。”
夏語嫣的臉色好轉,滿意道:
“不枉我昨晚連夜幫你處理了那么多入職手續,你要知道,加入公司,你過往的檔案也將會被列入機密,而這其中需要走的流程十分繁瑣。”
蘇北頻頻點頭以表感謝,剛想要再問些什么,卻見從右手側的通路里走出一個男人。
男人穿著居家的酒紅色輕薄睡衣,兩條大毛腿肆意地暴露,腳上踩著分趾拖鞋。
他手里拿著酒杯,杯內是與睡衣同樣色調的紅酒,晃晃悠悠地走向蘇北這邊。
夏語嫣看到來者,本來緩和的表情復又掛起不悅。
“他是?”
蘇北感覺這位的行頭不像是客人,那腳下悠閑自得的步伐,仿佛這般地界都屬他所有。
“馮遠松,你以后的隊長,也算是咖啡館的店主。”夏語嫣咬牙切齒地說著每一個字,眼神似是要把這男人千刀萬剮。
蘇北想起昨天她曾經提到過,她有個很讓人頭疼的上司,就是眼前這位?
馮遠松慢悠悠地走到近前,倚靠在吧臺上,將紅酒一飲而盡。
他把空底的酒杯放在吧臺上,瞇眼打量著身前分外眼生的蘇北。
“呦,這么早,喝咖啡來的?”
他笑逐顏開地露出白瓷牙,加之下巴似是許久未曾打理的胡子,看起來十分......猥瑣。
“這是新入職的員工!”夏語嫣疾言厲色,低下頭繼續整理吧臺,似乎并不想多看這男人一眼。
“那不行啊,后廚有小谷就夠了,我們現在缺的是貓女仆當服務員啊。”馮遠松看起來有點微醺。
“呃,霧巡已經給我測定了‘基準意識’,并把我分配到了咖啡館這邊。”蘇北適時地在旁解釋。
馮遠松輕“哦”了一聲,道:“那,小伙子有興趣穿女裝,當貓女仆嗎?”
“......”
蘇北無言以對,他感覺眼前這個男人的腦回路分外奇特,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夏語嫣。
“你現在滿腦子都是貓女仆了吧!”夏語嫣怒聲道。
“不不不,我在考慮要不要再開個分店,情趣主題的咖啡店,食色性也啊,過幾天我去和老板商量商量。”馮遠松嘿嘿地笑著,眼神在夏語嫣的卡其色lo裙上瞟了一眼,
“小語嫣今天穿的衣服不錯啊,就是可惜穿了衣服。”
蘇北感覺夏語嫣行將發作,忙打圓場,轉移話題,道:
“我們咖啡店還有其他老板嗎?”
馮遠松擺了擺手:“店鋪是一位富婆的啦,我只是代為管理而已,那個詞叫什么來著......”
“ceo?”蘇北試探性說道。
“啊,對!”馮遠松滿意地點頭,而后轉身,“來來來,和我去辦公室吧,我給你看點好看的。”
蘇北差點沒被口水嗆到,這話怎么聽起來不太對勁?
他下意識地看向夏語嫣,后者則一臉無奈地說道:“放心好了,他對男人沒興趣。”
蘇北尷尬地笑了笑,忙跟了上去。
......
過道。
不時有各色lo裙,頭戴貓耳發飾,臉頰畫著貓腮胡妝容的女仆服務員從旁路過。
她們看到馮遠松時,就會停住腳步,屈膝微微頷首,細聲細氣地說著“店長好”。
這畫面,就和進了“女菩薩廟”一樣。
“咱們小隊啊,加上你,現在一共是四個人了。”馮遠松背著手,跟個路邊大爺般走在棕色地毯上,
“我,小語嫣,還有在后廚的小谷,我可以安排你負責裝盤,這樣每一份訂單,你都需要和廚房外的貓女仆交接,趁機摸個手,人家也不會說什么。”
蘇北尷尬搖頭,推脫道:“呃,我還在上大學,假期或者周末倒是可以來店里幫忙。”
“哦,還是學生啊,那有空來搞搞團建就可以,不強求非要駐店工作。”
蘇北好奇道:“語嫣姐和小谷,他們是店里的常駐員工嗎?”
他們正巧路過甜食區,馮遠松順手拿了兩個泡芙塞進嘴里,口齒含糊不清道:
“是啊,小語嫣三十多歲了,還是單身,要不是我收留,嘖嘖,可能這輩子身邊都沒得男人咯。”
“至于小谷啊,這孩子也不愛說話,我就不太清楚他的事了,反正,想留下就留下唄,能吃苦也不喊累,我為了他能專心工作,不被打擾,把后廚的員工都辭退了。”
蘇北:“......”
資本家也不過如此吧。
不對,他只是“ceo”,那該算是資本家的走狗。
蘇北倒是沒想到夏語嫣竟然都三十多歲了,雖說女人的保質期并不長,三十多歲已經開始走向下坡路,但她卻看起來還留存著少女的身材與容顏。
不說別的,就憑她那件兇器,就足以秒殺蘇北周圍大多數的同齡女孩。
且不說梁淼那片實在貧瘠的土地,即使是徐歆常常引以為傲的D型對子,與此比較,亦黯然失色。
幾句話的功夫,他們穿過了卡座區與甜品區,來到了廚房外。
廚房中央是開放式環繞的橢圓形臺面,其上密密麻麻地擺放著各色廚具和咖啡原材料。
在堆疊的鍋碗瓢盆前,一個齊耳短發,穿著黑色襯領工作服的少年正在安靜地彎腰忙碌。
他的面容青雉,卻染得憂傷,皮膚稍顯黝黑,身形比較瘦削,并沒有給人以強壯的感覺。
他手上的動作極其迅速而準確,未有遲疑,行事也幾乎沒有間隔。
僅僅在邊上旁觀了十幾秒鐘而已,他就已經出好一份咖啡,按下了手邊的出餐按鈕。
“他就是谷宇,不太愛說話,也許你和他同齡,會有些共同話題。”馮遠松收起了原本路過時,看向貓女仆的那種色瞇瞇的神色,語氣平淡,“走吧,去辦公室。”
蘇北點頭,兩個人繼續向著過道深處走去。
馮遠松繼續說道:
“既然你現在已經成為了公司的員工,那就有必要了解兆臨分部下各個小隊的情況,以及他們各自的聚集點。”
“兆臨分部的小隊共有五只,除了我們,還有:‘雅姬美容院’,‘泉府汽修廠’,‘遠釜大飯店’,‘灣堡游樂園’。”
“但是你要記住,各個小隊雖然同屬于公司,互相之間的關系卻并不是合作,而是競爭。”
蘇北想起了霧巡提到的“以戰養兵”的戰略,猜測或許就和時下互聯網公司那樣,采取內部工作室進行業績競爭而獲得資源傾斜的模式。
“但是。”馮遠松轉聲悄言道,“因為我們是最弱的那個,而語嫣和小谷都有工作,所以你以后的任務,就是去和他們多交際交際,咱們不能和人家的關系搞得太僵。”
“比如,那家‘雅姬美容院’就不錯,人家院長就喜歡你這個年紀,身強體壯的青年,有‘干勁’!”
馮遠松把臉湊到蘇北身旁,挑了挑眉,滿臉猥瑣相。
“呃,我該做些什么?”
蘇北有股不祥的預感,因為夏語嫣提到過,讓他離那家美容院遠一點,但是并沒有說明具體原因。
“不需要做什么,有‘干勁’就足夠了!畢竟,沒有人會拒絕享受背德的歡愉啊。”馮遠松駐足在一扇門前,擰開門把手,拍了拍蘇北的后背,示意他向里走。
蘇北感覺到一股被賣了的錯覺,竟是頗有點忐忑地走了進去。
屋內陳設簡樸,像是尋常辦公室那般有一張原木的辦公桌與皮革質地的老板椅。
但奇特的是,在房間的角落處,擺放著數量眾多的綠植,而且都是那種特大號的辦公室植物,諸如高大的仙人掌,形如人高的文竹,大腿粗細的發財樹,等等。
甚至在四周墻壁上,攀附著滿滿的粉色藤本月季,在并不大的空間內,甚至可以稱得上“壯觀”二字。
蘇北在心中著實被震撼住了,這場面大概也只在植物園里見過而已。
此刻得見,他卻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些植物在這樣的環境下......能夠存活下來嗎?”
如果說諸如仙人掌,文竹等等存活力還算是強悍的植物,在養料充足的情況下,或許可以生長,但是那攀附滿墻的藤本月季則必然難以幸存。
然而現實是,它的長勢喜人。
“坐在地上就可以。”馮遠松指著面前地面,可見垂落枝丫的綠蘿群簇擁成團。
忽地,那束綠蘿似是聽得懂人語般,癱伏于地的植體徒然顫動抽離,如同含羞草般收斂枝蔓,在地上留出了一塊足夠兩人盤坐的區域。
蘇北似有所悟,看向馮遠松。
果然,他的眼中,翠綠色的瞳光閃爍。
〖意識、草木構思、深度2〗
綠色系瞳往往代表著與自然相關聯的元素,蘇北暗暗猜測馮遠松的意識應該與操縱植物有關。
身后,藤本月季順著墻壁攀爬而下,蔓體似烏賊的觸手般靈活,如同手掌,握住門把手,輕輕旋擰,將半開虛掩的房間門拉合。
馮遠松眼中的翠綠色瞳光轉瞬消逝,一屁股坐了下去,招手示意蘇北也來同坐。
“來,讓我看看,你的意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