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語嫣未有遲疑與思考，而是粲然笑道：“在第一次見面的車上，我已經和你提到過了。”

蘇北不知道，她所指代的是哪些話，因為當時，他們在車上聊了許多：

“要不，阿......阿姐，你提示一下？”

夏語嫣搖晃著腦袋，亮晶晶的眸子撲閃撲閃著，似在邊回憶，邊復述曾說過的話：

“表像歷史不過是粉飾太平，愚弄眾生的虛假妄言，而人類真正的歷史......”

她的話忽然停頓住，而蘇北此刻也已回憶起來，便接著說道：

“而人類真正的歷史，本質上就是清除者與蝕種們不絕不息的戰爭，也正是我們一直站在血與骨鑄就的時間之墻后，守護著世界。”

夏語嫣欣慰地點頭：“這都是公司的，有關于世界歷史的資料中，所記述的原話，我可是一個字都沒有背錯哦。”

蘇北推論道：“所以，清除者的史觀認為，歷史是由蝕種與清除者共同譜寫。”

他倒是已經接受了這種歷史的觀點，比如霧巡所提到的，那些歷史上的災難。

在回家的公交車上，他也曾用手機查閱過相關資料，歷史學家對于那些歷史上大災難的解析實在牽強，即使是普通民眾，大多對其，也保持質疑的態度。

所以，如果代入“蝕種災難”的概念，似乎就可以解釋得通，其中所發生的緣由。

當然，如果代入諸如“外星人降臨”的概念，倒也不是不可以。

總之，那些大災難，絕不會是自然形成的產物。

“所以，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海拉，女媧，等等，這些神話人物，都是真實存在的吧？”

雖然蘇北已經接受了“蝕種災難”這種論調，但還是覺得，諸如“神話人物降臨”的說法，還不如“外星人降臨”來得更靠譜。

“誰知道呢，或許它們并不是神話中的那些存在，而只是形態相似而已，就比如，找到了一只人首蛇身的蝕種，所以發現者就把她命名為‘女媧’。”

蘇北信服地點頭，覺得這種可信度很高，比如某些戰斗機或者艦艇，就是使用神話中的人物進行命名，用以突出彰顯它們的不凡與卓越。

“不過，你遇到的食尸鬼，初代種是‘海拉’嗎？”夏語嫣忽地歪頭看著蘇北，語氣疑惑。

“霧巡所標注的初代種，就是海拉。”蘇北也迷惑于她的疑問。

“嗯~我原來沒有注意到這個點。”夏語嫣回過頭，似是在思量什么，

“夏國全部隸屬于東淵戰區，所以我們戰區內發現的蝕種，基本上都以‘古夏神話體系’內的神明命名。”

“但是海拉，屬于‘古鯨神話體系’，也是其他三個戰區所遵循的神話體系，所以，無論是它，還是其衍生的蝕種，都不該出現在這里。”

“或許，是偷偷跑來的？“蘇北猜測道。

夏語嫣搖頭否認：“現存的蝕種殘留物，都源自古代的遺存，早就沒有活體還存在于世，因為從世紀初，公司成立以來，蝕種就再也沒有降臨過。”

“也可能是走私的緣故。”馮遠松不知道什么時候，放慢了腳步，走在了他們前面，

“小北所經歷的空想界，公司方面已經在著手調查，畢竟涉及到跨戰區的蝕種殘留物流動，很可能與地下黑市的走私相關聯。”

“而且，這次調查是由分部的三位負責人親自跟進，看起來，重視程度還挺高。”

蘇北追問道：“那，還要調查梁淼嗎？她......可能只是不小心被感染到吧。”

這件事，畢竟是由梁淼引發，蘇北擔心，公司會過分地干涉她的生活。

畢竟，小綠茶也只是個普通女孩而已。

“放心好了，公司對于普通人還是存有分寸的，并不會傷害她。”馮遠松說道，“頂多是以警務司的身份，請她過去喝個茶，做份筆錄，順便詢問最近的行動軌跡與接觸對象之類的事。”

話畢，馮遠松的腳步突然停住，走在一邊的谷宇，此刻也杵在原地，看向正前方，雖然還是一如之前的呆滯神色。

“歷史與政治課到此結束，我們該干活了。”馮遠松緩緩說道。

蘇北被他的身體遮擋住了視線，只得稍稍地側過身位，才能夠看清前方的景象。

他沒想到，前方竟是一處方圓近百米，深約五十米的小型坑洞。

而他們，此刻，正站在坑洞邊緣的“懸崖”上。

這處坑洞，更像是由墜落的隕石，所硬生生砸出的隕坑，坑壁呈現出自然地弧度與彎曲，如同常被踐踏的泥土路般光滑，不見坑洼。

蘇北的視線繼續向坑洞底部看去，但見二、三十個身著骯臟布衣，不見面目的村民，此刻正匍匐于地，圍繞成圓，拱衛著，作跪拜姿態。

而在跪拜圈的中心處，有一個披著黑色長袍的古怪人形，蓬松的袍子迎風擺動，整個身體浮空漂浮，雙手展開，作擁抱狀。

“嘶，這不是標準的邪神祭祀麼，我在電影里見過。”蘇北瞪大眼睛，看著頗為詭譎的場面。

“但凡擁有智慧的蝕種，大多都喜歡搞祭祀這些事。”夏語嫣也在邊上旁觀，“算是，它們唯一的愛好了吧。”

“還記得，那個霧隱婆說的故事嗎？”馮遠松交疊雙臂，抱胸道，

“如果故事不假，那大概是霧隱婆本來長久居住在這里，而骨靈瀆的突然出現，趕走了她，還奴役了她的村民。”

“這么‘悲傷’的故事嗎？”蘇北在旁，適時地發表感嘆，“也是個可憐的......呃，可憐的老婆婆。”

“她迫切地想要提升力量，正好又看到你獨行，所以才想要把你吃掉。”夏語嫣補充道。

“那就不可憐了。”蘇北肯定地點頭，“再怎么走投無路，吃人也還是不對的。”

“這么邪惡的儀式，勇士們，快去滌蕩這污穢之物吧。”馮遠松慷慨激昂地鼓舞道。

而后，他毅然決然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時，手臂伸直，作邀請姿態。

“店長......你不上麼？”蘇北不可思議地轉頭，看著向后退了數步的馮遠松。

“我覺得，你們三個人就可以。”馮遠松的目光，飽含著熱切地鼓勵。

蘇北勉強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轉回頭，想要再細致觀察下方的情形，卻發現谷宇，已經默無聲息地順著坑壁滑了下去。

“小谷同學......向來這么勇敢的嗎？”蘇北復又轉頭看向夏語嫣。

而這女人，嘴角微微上勾，臉上掛起笑靨，努了努嘴：“我剛下班，還沒吃晚飯呢，所以，趕快結束！”

話畢，她拽起蘇北的胳膊，向下一跳，依靠下墜的力道，把他也給扯了下去。

......

坑洞底。

三人順著坑壁下滑，除了中途曾被塵土迷住雙眼外，并無其它的阻隔與障礙。

直至落到底部，他們踉蹌起身站定，撲了撲衣服上所沾染的塵土與泥濘。

此刻，蘇北才得以近距離地觀察這群匍匐之人，以及那個漂浮在半空的黑袍人形。

這群匍匐之人，應該就是這座村莊里的村民，破布衣服十分的古舊，多有孔洞，所有人都如跪拜的雕塑般，紋絲不動。

而黑袍人形則立于中心地帶，風吹起破碎的衣擺，袍內似乎極其空洞，不像有活物寄居于內。

蘇北觀察良久，疑惑道：“這祭祀儀式，搞得這么整潔嗎？不應該是碎尸遍地，鮮血橫流之類的場面麼。”

“嗯~說不定這只蝕種，只是單純地喜歡pua村民而已，享受來自他們的跪拜。”夏語嫣語氣忽地鄙夷起來，“就比如某位，就特別喜歡讓貓女仆給他喂甜筒。”

某位......應該是指馮遠松吧......蘇北立刻憤世嫉俗地說道：“確實，怎么可以讓貓女仆喂甜筒，萬一吃到最后，不小心咬到人家女孩的手，那該多疼啊。”

夏語嫣聞言，以同樣鄙夷的眼神看向蘇北，撅了撅嘴，冷“哼”了一聲。

兩人還在打嘴炮之際，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了近前。

他們并沒有刻意控制聲音的大小，依常理所言，在這個距離之內，對方應該會有所察覺。

然而，跪地的村民并沒有任何反應，而那個黑袍人形，也并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以你的工作經驗判斷，我們現在該怎么辦？”蘇北悄聲道。

他們現在距離這只蝕種不過十幾米，這般三個活人，一群死尸般的村民，還有漂浮在半空的黑袍人形，如果拍成照片，足以做成恐怖片的海報。

“嗯~你得想辦法激怒它，最好可以吸引它遠離這些村民。”夏語嫣短暫思慮過后，說道，“原則上，我們在溯界中，只負責清除目標蝕種，盡量不要波及無關的生物。”

蘇北聽罷會意，俯下身子，撿起一塊地上的石子，朝著位于中心的黑袍人形，扔了過去。

石子“啪”的一聲，打在黑袍上，卻僅僅是凹陷進去一小塊，繼而便順著袍體滑落在地。

黑袍人形，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耳邊，馮遠松突然借由銘輪說道：“別忘了，之前已經有小隊遭遇過這只蝕種，所以......”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

而蘇北僅僅遲疑片刻，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它可能會有所防備？”

蘇北喃喃地自言自語，卻是話還沒說完，身旁的夏語嫣突然用力地推開了他。

噗！

類似翻動田畝的聲音，于腳下，沉悶地響起數聲。

蘇北憑借還算不錯的平衡性，幾個趔趄后，堪堪穩定住身形，繼而轉身看向原地。

在他剛才所站立的地方，腳下的土地上，已然破開了一個土洞，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已經從中鉆了出來。

劃破空氣的簌簌聲不斷地回蕩在耳畔，蘇北猛然抬頭，但見四周所懸浮的半空之中，數根乳白色的骨頭已然漂浮。

那些骨頭，光潔亦乳白，未曾夾帶半點血絲，凌空漂浮，如同環伺蟲群的野鳥。

【特殊能力：零落（自我拆解骨節，進行半徑范圍為10米的攻擊）】

霧巡過往的提示在腦海中轉瞬閃過，蘇北迅速明悟。

骨靈瀆早就進行了自我的拆解，將骨節埋于泥土之下，等待他們到來之時，借機發動偷襲。

要不是剛才夏語嫣推開了他，怕是自己就要被這骨節從下到上......蘇北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骨節的首要攻擊目標，似乎選擇了夏語嫣，所有騰起的骨節，盡皆匯聚于她的身側。

然而，她的身形異常矯健，大幅地扭動身體，輕易地躲過了自半空射下的數塊骨節。

夏語嫣的手，在身側輕輕揮動，周圍有光粒迅速匯聚，一個藍白色的瓶子顯現于地面上。

隨即，她的眼中，海藍色的光暈散發。

〖意識、星流、深度1〗

伴隨著意識展開，瓶口涌出了涓涓的水流，瞬息間，包裹了整個瓶身。

而后，水流持續涌現，浮動游離，同樣包裹住了夏語嫣的身體。

“星流”只能控制水流的流動，卻做不到憑空產生水元素。

但是，這個“四海瓶”，卻可以為她，持續地帶來充足的水源，以供驅使。

躁動的骨節還在持續地擊打、射向這層防御的水幕，但只要稍稍接近，就迅速會被流動的幕體卸去力道。

夏語嫣確定這層防御足夠牢靠，轉過頭繼續驅動水流，同樣包裹住了還站于原地，持續警戒的蘇北和谷宇。

繼而確定他們的防御也足夠堅實，夏語嫣才語氣輕松地說道：“這些骨頭馬上就該去收拾你們了，所以，你們倆，想辦法解決它。”

“這是給你們準備的蝕種，所以就要交給你們對付，我只負責保證，你們最后別缺胳膊斷腿。”

ps:

因為必須要架空，但是突兀地出現“北歐”二字，總感覺有點別扭，所以就以“古鯨”二字替代。

所以，古夏神話，即對應華夏神話體系；古鯨神話，即對應北歐神話體系

設定上，小說世界觀內，只有這兩種神話體系存在（對于這兩種神話，也只會沿用其中的部分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