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村口老石榴樹,濃蔭里蟬鳴聒噪。
智空法師踩著滿地干癟的石榴花萼歸來。
花萼縫隙里,還嵌著幾粒青果。
褪色僧袍沾著山野清露。
竹杖纏著幾片倔強的枯葉。
熱浪裹挾著幾句嗤笑:
“喲,這不是當年要飯走的阿三嘛?”
他剛在石階上擺開蒲團。
人群便哄笑著涌過,撞翻了那只空蕩蕩的木缽。
石榴樹被擠得沙沙搖晃。
暗紅的殘瓣與青果簌簌墜落。
滾入他的粗布鞋邊。
——
三百年前,同樣的暑熱天。
楊守陳風塵仆仆自京中歸來。
一身灰布長衫落滿驛道塵土。
卻掩不住書卷氣息。
驛丞倚著門框,嗑著西瓜子。
看他腳步虛浮,戲謔道:
“洗馬官兒,一天能刷洗幾匹?”
話音未落。
知府的轎子已到門前。
驛丞慌忙站直。
手中茶盞“啪”地落地。
西瓜子混著石榴籽濺了滿地——
那株老石榴樹,正將熟透的果實悄悄墜在他腳邊。
眾人這才看清。
那不起眼的舊衣袖中,竟藏著半卷浸潤了治國方略墨香的卷帙。
——
彼岸花開在忘川深處。
恰似石榴樹上永不褪色的艷紅。
世人總愛指點岸邊飄搖的衣冠。
卻不知那縷幽香早已在歲月里悄然綻放;
懷才歸鄉如衣錦夜行。
眾人只看得見眼前浮塵。
卻嗅不見穿越千年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