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按照慣例,言家的所有人是需要回山上一起吃頓團圓飯的,言生對于這種事不上心,言家這些人除了利益往來,平時的交集少得可憐,言生不明白每年見那一面的意義在哪兒。言家的人多,在飯店訂了三張桌,年年都來這一個飯店,菜的樣式換來換去就那幾樣,吃了好幾年,也沒人提議換一家店,言生遠遠地看見飯店的裝潢,翻了個白眼,連門都沒進,就在外面轉悠。
時間接近中午,家里人還沒來齊,言生進超市買了根雪糕,一邊拆包裝的時候一邊給陳肆撥過去個電話,鈴聲響了幾秒之后被接起,陳肆的聲音傳過來:“喂。”
天氣很好,言生笑著說:“過年好,剛醒嗎。”
陳肆說:“過年好,昨天不是問過好了嗎,今天怎么又問,你像個神經病。早就醒了。”
“這不是初一嗎,初一拜年這點常識你都沒有?”
“行行行,謝謝你,大小姐。你這在哪呢?”
“出來和家里人吃飯,想著看看兒子干什么呢。”
陳肆笑罵了一句:“滾。”
言生就掛了電話。
修濟和云文釗不參加這邊的活動,其實言生家跟本家走的已經不算近了,除了過年,基本處于一個零交流的狀態。開席前還要例行公事地給所有長輩問好,得了那個并不大的紅包,跟陳肆給的一樣大,言生在席間看著男桌上推杯換盞,翻了個白眼,吃完飯就自己離席了,言母也沒少訓她,說這樣太不給人面子,言生照樣懶得理。
新年假期短的言生需要靠罵人來發泄一下,初八早上就開學上自習了,高二就要跟高三的一起共進退了,言生走近學校的時候身上還是死氣沉沉的,看見陳肆那張帥臉的時候,什么都好了。
陳肆走過來,校服飄著一種淡淡的香氣,整個人就特別快速的出現在言生面前,言生還愣神呢,下一秒手里被塞了一串糖葫蘆,是小柿子的。言生眼睛一瞬間就亮了,本來馬上要脫口而出的臟話一瞬間換了個味道:“臥槽,你也好了吧,我的朋友,在哪整的?這大早上的。”
言生來的還是比較早的,班里有幾個同學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扯皮,剛七點十五,大過年的沒有幾個人愿意早來,陳肆湊近,眼睛笑得瞇起來:“你猜啊。”
言生也沒猜,抽下外面的包裝紙就開始吃,從兜里摸出了一個紅包,用手指夾住遞給陳肆,因為嘴里在嚼東西,言生也沒說話,就盯著陳肆,陳肆從善如流的接過來,當著面打開看了一眼,是一張綠票,言生咽下去嘴里那個柿子,說:“我歲數小,就當讓讓我,哥自留了五十元,剩下的給你當壓歲錢。”
陳肆看著言生這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還是把紅包收下了,還對著言生做了個揖:“謝謝大小姐了。”
言生皺眉,問:“這稱呼感覺真難聽呢,你是土狗嗎,兄弟。”
陳肆收起笑臉,說了句:“謝謝兒子。”
言生沉默,感覺對了,稱呼錯了,陳肆語氣中的輕佻感給言生聽爽了。
***
言生在又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坐在椅子上醒來的時候,周圍的人還在窸窸簌簌的寫著作業,言生外頭看了一眼,果然唐祈軒也在旁邊磕頭,樓層里開學的班級少,安靜的不行,加上這些同學看似聽話,實際各懷心事的坐在這里,十分助眠。
言生每次開學都覺得睡眠質量提高很多,上課鈴響了十分鐘左右就能犯困,無需助眠視頻,直接開睡。
換座的原因,陳肆如今在言生同排,向左邊一轉頭就能看見,非常方便。陳肆這次扭頭的時候是九點三十,距離上次看言生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果然看見言生那個缺心眼的四處張望。
于姐和這幾個科任老師得跟學生們一起在學校里待著,看監控的時間就很少,可能是平時閑的沒事,放上一段。言生還在四處張望的的時候,陳肆翻了個白眼,一個紙團就扔過去了,隔了一個過道加唐祈軒,扔的很準,砸到言生桌子上就停了,言生正要再回頭觀察的動作被生生止住。
懷著滿滿的好奇心打開紙團:“別亂看了,小心于姐看監控抓你,傻子。”
一眼分辨來人,唐祈軒在旁邊慢慢轉醒,眼睛里帶著點睡意,言生看著她想笑,說:“醒了就別睡了,趕緊寫作業。”
唐祈軒晃了晃腦袋,言生趁機朝陳肆比了個中指,不是不感謝,只是純犯賤。
***
自習不用跟著高三的跑操,十二那天下午,言生正和陳肆兩個人互飆狠話的時候,于姐一臉嚴肅的進來了,叫走了李逢,王浩。這一下也就只控場了一分鐘,于姐走了之后就又恢復起那種喧囂聲,言生沒放在心上,其實平時她們三個和李逢的關系不錯,只不過能鬧的裴胤晏不在這,就感覺不是特別親近。
當然,這是言生的感覺。陳肆壓根沒把這出戲放在心上,只不過在她那里怎么衡量這種關系,就不得而知了。
從間操到第七節課上課,沒有人回來,只有兩個班上課,走廊里能傳來一些朦朧的喊聲,是班主任的。雖然平時大家管她叫于姐,但不意味著她真的是那種完完全全能和學生們打成一片的老師,老師和學生們之間,總要有一些微妙的平衡感。
大家開始在座位上竊竊私語起來,陳肆手里轉著筆,沒參與這場討論。冬天,太陽落的早,言生瞧著外面隱隱有了些要黑天的意思,從兜里掏出了一塊口香糖,放進嘴里。
期間找了幾個和言生交情不是特別深的同學,表情依舊很嚴肅,大家手下的動作漸漸麻利起來,被這種惶恐的氣氛壓迫著。去了幾波“前線兵”,沒打聽出來,是當事人回來說的,有個同學,下午沒來上學,跟老師說班里的同學霸凌她,說她身上有味道,不注重個人衛生。
言生聽到的時候就感覺有一種恍惚感,霸凌這種事太常見了,但從沒發生在言生身邊,言生一時想安慰都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于姐的態度在那天下午表現得已經很明顯了,她對于自己管教的班級里出現這種行為,是覺得非常生氣的。
那個同學從那天之后就一直沒來,于姐也開始總是皺著眉頭,班里下課的氛圍不如往日活躍。但這種事情,落不到自己頭上,還是能把日子過好的,無非是多討論幾天,花費了點精力。
正月十五是個好日子,校領導打算給大家放一天假,言生笑得像一朵花,就是喜歡放假,別的什么也不圖。言生美滋滋的在家躺了一天,從床上走到客廳,又從客廳回到床上。本來以為這一天假就這么平平淡淡的過去了,晚上的時候,裴胤晏和李逢還有陳肆她們四個開了個語音通話。
話題的內容很明顯是給裴胤晏說前兩天這個離譜事,言生不喜歡陳述這件事,倒是陳肆和裴胤晏在旁邊像氣氛營造者。李逢情緒很激動,或許是因為她確實被冤枉了吧,言生這般想著。
不知說到了哪處細節,陳肆冒出了一句話:“臥槽,你啥都沒說,她就找你。”
很單純的一句站在朋友立場的維護之語,言生還在這邊翻歌曲的手一頓,找到了。
《敕勒歌》,純音樂版,言生很喜歡,但一直沒有機會分享。
整首歌帶歌詞的話,可以透出草原的遼闊,和北疆傍晚余霞成綺的畫面,歌詞里是北疆的孩子能體會到的曠達和落寞。
在她們對這件事很主觀的評價的時候,言生在朋友圈發了一條用《敕勒川》純音樂剪的視頻,配文是:清鶴長唳。引用自言生很喜歡的一個作者寫的小說番外。
做朋友確實不需要很多的客觀,但是這件事,言生覺得她沒有置喙的權力,因為對于上升到道德層面的大問題,言生自問不是受害者,沒有設身處地的去體會過真相,她無權為自己所謂的朋友開脫罪責,即使言生平時標榜自己沒有什么素質,但是她不會在大是大非面前包庇過錯方。
陳肆和裴胤晏的發言也很平常,全是吐槽這件事的,沒有過激的言論,但不可避免的對那個同學起了一些拉踩之意,言生當時覺得自己對這件事冷漠的程度已經到達了過分的地步。
大家都在鬧元宵,言生把手機擱置在一邊,聽著聽筒里傳出來的話語,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出神,背景音里面傳來陣陣禮炮聲,但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