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襲擊不比上次速戰速決，打斗聲和呼喊聲造成的動靜不小。
神廟附近的百姓聞聲而動，聚集在門口，一個個踮腳伸頭，欲探個究竟。
若非神廟在當地積威甚重，無人敢冒著禍及家人的風險貿然沖進神廟，寧山這會早已被一群人圍觀，甚至在廟祝的一聲令下遭到圍攻。
寧山雖然驚詫于自己皮糙肉厚抗揍，卻也清楚此地不宜久留。
他一邊叮囑張巖以最快的速度收刮戰利品，一邊匆忙將失去反抗之力的廟祝師徒三人丟上馬，撕下一截衣袍遮面，以長劍開路，在圍觀群眾反應過來之前，硬生生沖了出去。
沖出人群不久，不知誰在喊了一句：“有強人襲擊神廟，抓走了神使，快攔住他們，不然神靈降怒，大家都要倒霉。”
眾人嘩然。
腦熱的大步跑起來，朝寧山等人追了上去。
真正精明的人悄悄隱去身形，收拾細軟舉家逃跑。
連神廟神使都敢襲擊的強人，等閑之輩能將之攔下嗎？
若攔不下，靈康教必定因此震怒，不問是非，牽連在場之人。
逃跑才能真正保住性命。
……
荷塘鎮外。
寧山望著跟在后面的一群人，頗感意外。
“靈康教在當地這般受百姓擁護嗎？竟然有百姓奮不顧身追過來救人。”
張巖聞言嗤笑一聲：“擁護？他們不過是害怕受到牽連，不敢不救罷了?！?/p>
“靈康教會怎么做我不太清楚，換作河神廟，受襲神廟周圍百米之內的凡人，通通處死以儆效尤，全鎮需以最高規格接連大祭三次?！?/p>
先不說有人會被直接處死，單三次大祭尋常百姓都承受不起。
寧山經歷過大祭，一次就能讓普通家庭傷筋動骨，很長一段時間不知肉味。
接連三次，恐怕會有不少人因此餓死，鎮子也會因此凋敝。
難怪荷塘鎮的百姓這般積極主動救壓迫自己的人。
不禁感嘆道：“修士還真是長在百姓身上的毒瘤。”
轉而語氣一變：“我們很快就要棄馬進山，有這一群人跟著，行蹤遲早泄露，被靈康教派出的修士追上，去勸勸他們，讓他們別跟著了?！?/p>
張巖聞言一愣：“勸？關乎他們的身家性命，這怎么勸？”
寧山將淘汰掉的百鍛刀丟給對方：“怎么勸你看著辦，讓他們別跟著就行?！?/p>
他雖然同情這些人被壓迫剝削的遭遇，但這又不是他造成的。
甚至他襲擊所屬靈康教的神廟，某個角度來看，是在幫他們報仇出氣。
不求感激，但也別想影響到他。
張巖接過百鍛刀，瞬間明白寧山的想法，調轉馬頭，冷聲喝道：“本座乃河神廟神使，奉命緝拿藐視我河神廟的小人，誰敢放肆？”
隨即高舉長刀，法力涌動，在地上斬出一道深一尺有余，長達數米的淺溝，朗聲：“敢跨越此線者，殺無赦。”
追擊之人憑借的不過是一時氣血上頭，和對靈康教多年血腥統治的恐懼。
當聽聞襲擊者是其他神靈的神使，又見識到張巖的非凡手段，本能感到害怕，下意識停下腳步。
畏威而不畏德，莫過于此。
張巖面無表情盯著眾人，待寧山帶著靈康教眾人遠去，再慢慢轉身。
此時有一人不小心被人推搡過了線，他便立刻揮刀，將人劈成兩半。
迸射的鮮血濺了周圍人一身，嚇的眾人連連后退，有的干脆掉頭逃跑。
張巖不屑的冷哼一聲，若非他看出寧山依然保留凡人思維，不喜對凡人大開殺戒，早就動手將這群賤民殺光。
嚇退眾人之后，張巖快馬加鞭與寧山匯合。
兩人一邊趕路，一邊商議接下來該逃往何處。
寧山有意回米河縣。
一來那里有河神廟坐鎮，靈康教和鹿神教縱然吃了大虧，也不敢找河神廟興師問罪，唯有打掉門牙和血吞。
二來燈下黑，河神廟估計也想不到叛徒就躲在自家勢力范圍內。
三來離張巖提過的寶藏近，隨時可啟動奪寶計劃。
一舉數得。
張巖則建議逃往郡治建寧府。
他的理由是兩人將建寧郡南部的大勢力都得罪完了，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保守起見，應當去連河神廟都顧忌七分的郡府。
至于他對河神廟刻在骨子里的恐懼，就沒必要說了。
權衡許久，寧山還是決定聽張巖的。
信息不對稱讓他沒安全感。
連占據半縣之地的靈康教，都有九竅境會刀槍不入的神術，誰知道占據三縣的河神廟有多少深藏不露的手段？
藏在米河縣，萬一被查到蛛絲馬跡，都不一定能逃脫。
躲在建寧府就不一樣了，起碼能讓河神廟投鼠忌器。
兩人不眠不休趕路，一直到建寧府境內的山林才停下。
等閑下來，寧山忍了許久的怒火開始爆發：“張神使，張仙人，你是不是要解釋一下，什么是神術？為何一開始沒聽你說過？”
“你不知道信息缺失，是會害死我們兩個的嗎？”
“倘若這次的靈康教廟祝實力再強一些，或者我再差一些，你我將淪為階下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若非看在張巖最后關頭去而復返，拼死相救的份上。
寧山這會就不是質問，而是直接動手。
大不了一拍兩散，總比將來被豬隊友害死要強。
張巖滿臉羞愧道：“此事怪我，我實在沒想到靈康教的一個廟祝，竟然練成了一門神術?！?/p>
“我對神術了解不多，只知道九竅境以上才能修習，河神廟亦有幾門神術，唯有核心弟子得以傳授一到兩門，像我這種人丹，根本沒有資格接觸?！?/p>
“我機緣巧合下見過會神術的弟子出手，實力遠在同階之上。”
人丹……
聽張巖提起這兩字，寧山火氣頓時消了一半，倒也不好完全怪對方。
再者他發火的目的并非指責對方，而是提醒對方，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比如攻打河神廟藏寶之地時，一定不能出差錯。
寧山根據張巖的描述，基本可以將神術歸為技能一類。
其實不用張巖強調，光看他和靈康教廟祝之間差距，便知神術有多珍貴和強悍。
靈康教廟祝手上那門，一定要想辦法搞到手！
寧山暗下決心，目光落在昏迷過去的靈康教廟祝身上，心想該用什么手段得償所愿。
有了！
……
半夜時分。
張巖一盆水潑醒被鐵箭釘在樹上的靈康教廟祝。
寧山烤著野兔，等人徹底清醒過來，幽然道：“從你懂得用言語削弱他人斗志來看，你是個聰明人?！?/p>
“聰明人往往懂得識時務，讓自己少吃一些沒必要吃的苦頭，爭取一些看似不可能的有利條件，你覺得呢？”
最后那句充滿了暗示。
靈康教廟祝心領神會：“你想學我教的秘傳神術？”
在不清楚寧山身具成長天賦的情況下，他認真想了想，除此以外似乎沒什么值得寧山惦記，特意留他一命。
寧山微微一笑：“看來我看人挺準的，你果然是聰明人?！?/p>
靈康教廟祝嘆道：“可我不敢教你，我怕教會你之時，便是我身死之日?！?/p>
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少價值。
他更清楚，寧山絕對會殺人滅口。
左右是死，又何必讓仇人得愿以償？
寧山搖了搖頭：“你看，剛夸你聰明來著，怎么又鉆了牛角尖？”
“我剛不是說過嗎？可以爭取一些你認為不可能的條件，你若覺得我不可能放過你，就以此為換取神術的條件如何？”
“你肯放過我？”
靈康教廟祝面露驚訝之色。
這怎么可能？
寧山不以為意，反問道：“那你覺得，我跟你之間究竟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非殺你不可？”
一句話把靈康教廟祝整蒙了。
轉而脫口而出：“殺人滅口?！?/p>
寧山嗤笑一聲，繼續問道：“那我為何要殺人滅口？”
不知不覺被寧山繞進去的靈康教廟祝冷哼一聲：“難道你不怕我活著回去，請我靈康教高手報復？”
“你區區一個凝符境，縱然有幾分特異，又如何逃得過又靈康教舉教追殺？”
寧山聞言哈哈大笑，旁邊張巖也跟著笑了。
靈康教廟祝惱道：“你笑什么？難道我說錯了？”
寧山淡然一笑，不屑回應。
張巖傲然道：“建寧郡地界，除郡府以外，我河神廟還沒怕過誰，區區靈康教，也敢大放厥詞，實在可笑至極?！?/p>
靈康教廟祝眼中浮現不可置信之色：“你們真是河神廟修士？”
張巖呵呵一笑，將手覆蓋在靈康教廟祝旁邊的樹上，法力運轉，生生從中抽取一大團水。
“看到沒，河神廟獨有的癸水真功，我想建寧郡地界，應該沒人不知死活竊取我河神廟的功法。”
擺在面前的鐵證，和自信的話語，頓時讓靈康教廟祝信了三分。
“我有一事不解，河神廟為何要襲擊我教神廟？”
寧山微微挑眉，一改溫和模樣，冷聲道：“這是你能問的嗎？”
嗯？
覺得自己抓到什么關鍵的靈康教廟祝，故意激將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如何讓我相信你是河神廟修士？”
寧山擺了擺手：“算了，得不到這門神術算我福緣不夠，這次任務順利完成，獲得的功勛也差不多夠我向河神求取一門神術?！?/p>
“這里交給你了，能問出多少算多少?！?/p>
說完將烤好的野兔切成一片片肉，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心里默默數起來一二三。
欲擒故縱，比窮追不舍有時候更有效。
靈康教廟祝見保命的機會驟然失去，開始慌了，心止不住后悔，腦海里開始瘋狂聯想。
自己好像問到了對方不能回答的問題。
“等等，我相信你們是河神廟的修士，但你怎么保證拿到神術后，會放我一條生路？”
聽到這一句，寧山就知道妥了。
保證？
他以為他還有的選？
寧山淡然道：“你兩個徒弟都還活著，你若答應拿神術交換性命，我可以當著你的面，放掉一個?！?/p>
“怎么樣，誠意夠嗎？”
靈康教廟祝真沒想到寧山會用這招。
放一個人先走，還有必要殺人滅口嗎？
或者說，那殺人滅口還有什么意義？
他深吸一口氣：“成交?！?/p>
寧山示意張巖將另外兩人帶過來，淡然道：“選一個吧?！?/p>
他不知道的是，其中一個是靈康教廟祝的兒子，一個是他侄子。
“可以全放嗎？”
寧山眉頭一挑：“你想犧牲自己，成全他人？”
“不行，得留一個做人質，以免你魚死網破?！?/p>
靈康教廟祝指著自己侄子說道：“讓他走。”
寧山二話不說，解開對方的束縛。
眼看侄子如蒙大赦，面帶狂喜想離開。
靈康教廟祝確認寧山是真的放人，立刻改口：“慢著，我還是選另一個。”
哪有不選自己兒子的，剛選侄子，不過是試探寧山罷了。
寧山故作不悅道：“事不過三，莫要多事。”
反手將侄子釘在樹上，解開兒子的束縛。
寧山還刻意封了他的口舌，讓他說不出話，以免節外生枝。
靈康教見兒子想開口，連忙搶先道：“不用擔心為師，為師自有脫身辦法，你盡量走遠點?！?/p>
轉而又對寧山說道：“道友可否稍等片刻？”
寧山大方道：“知道你擔心我拿到神術后反悔，片刻算啥，給你半個時辰如何？”
“這段時間閑著也是閑著，你不妨說說靈康教的功法口訣，講講你的修煉心得打發時間?！?/p>
“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說不定也能學到一些?！?/p>
修士輕易不能改變修行功法，這是常識。
因此靈康教廟祝并未起疑心，為了給兒子爭取時間，很認真的背起了自己修煉的功法。
寧山一邊認真聽著，一邊留意到功法一欄進度緩緩增加，不由樂開了花。
在靈康教廟祝刻意拖延時間下，大半個時辰悄然過去。
寧山忽然打斷道：“你該兌現承諾了。”
靈康教廟祝聞言一滯。
他受靈康教培養多年，未嘗沒有盡忠之心。
但在生死面前，最終還是妥協了。
“我這一門神術名為甲子護身，練成之后，防御大增，等閑刀劍難傷分毫，若非你手持利器，法力渾厚精純，當日未必是我對手?！?/p>
隨即緩緩將神術口訣道出。
幾遍過后，一行小字在寧山技能欄出現：甲子術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