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年帶著畫像，走到了天師殿。

老天師坐在左側，正位空著，是留給張天年的。

雖然他是上一代天師，但既然已經退位了，現在天師府最大的，便是張天年，這個位置理應留給他來坐。

“師父。”張天年頷首，給老天師行了個禮。

老天師跟平時有些不一樣，思緒發沉，似乎有心事。

他平日里都是一副老不正經的樣子，即便是跟他們這些小輩，也是嘻嘻哈哈的。

很少會這么嚴肅。

“來了啊。”老天師看著張天年，似乎嘆了一口氣。

一抬手，遣散了天師殿里的其他師兄弟，只留下了安師伯和柳箐箐。

張天年不解。

什么要緊的事，還要瞞著其他的師兄弟？

安師伯幫忙搬了一把椅子，讓張天年坐在老天師身邊。

“師父可是有什么大事要說？”張天年看著老天師這幅樣子，總感覺有些不安。

“確實有些事，本是不打算說的，但總覺得該告訴你了。”老天師表情有些沉重。

張天年看了一眼身邊的安師伯和柳箐箐。

“他二人也不知道，只是這件事情把你們都牽扯進來了，就都告訴你們吧。”老天師說道。

“你的師祖，是一個極其頑固的人，他不允許我們下山，擔心我們下山了，會被外面的人發現身份，更怕我們抵不住人間的繁華和誘惑，做一下不該做的事情，所以那個時候，他從不讓天師府的人下山。”

張天年的師祖，也就是第77代天師，老天師的師父。

關于這個師祖的頑固，張天年略有耳聞。

“可當年，師父你不是下山歷練了嗎？”張天年問道。

“那已經是你師祖退位后的事情了。”老天師沉重的嘆了一口氣，“雖然他已經退位了，不過依舊不允許天師府的道士下山，而我應該是當時天師府，第一個下山的，不過并不是因為你的師祖想通了，而是因為當時人間出現了一只大妖，一只萬修的蛇妖。”

萬修的蛇妖？

一般的妖怪能修煉的萬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龍虎山附近的妖了。

“上古蛇妖白矖嗎？”張天年問道。

老天師搖了搖頭。

“不是，不過是一只普通的蛇妖罷了，若真是上古白矖，恐怕也不需要為了修為去吸食人類的精氣。”

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不想回憶當時的事情。

那時候，正是戰亂年代，沒現在這么太平。

起初天師府也沒有在意，畢竟饑荒是常有的事兒，每天城里都有成百上千的人餓死，死幾個人并不奇怪。

不過后來，九江死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蹊蹺。

師祖雖然有點老頑固，但對百姓和人民，確實真的愛護。

意識到這次的事件，有可能跟妖有關以后，便讓我老天師下山暗查這件事。

這才使老天師有了下山的機會。

本來下山的時候，只是帶著游歷人間的想法，沒有太多的心思。

不過人間的疾苦，確實比他想象中的要殘酷的多。

“從前你師祖總把人間疾苦掛在嘴邊，我們這些小輩，也知道人間疾苦，但總是沒概念，我們知道很苦，但跟看到的總歸不一樣。”老天師嘆了一口氣，“餓殍遍地，哀鴻遍野……你們沒生在那個時代，你們不知道。”

張天年有些懵，和柳箐箐對望了一眼。

安師伯也嘆了口氣。

“鬧饑荒的時候，樹皮都吃光了，有些餓狠了，吃能吃觀音土，那東西消化不了，最后就這么沒有營養，活活餓死了，比這慘的也是不計其數。”

“所以為師當年下山的時候，本以為自己能玩上一玩，誰能想到這世界真如你師祖所言，一下子責任心就上來了。”他笑了笑。

老天師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但卻心懷天下。

不然不可能教出這一幫俠肝義膽、仗義疏財的師兄弟。

從那之后，老天師便在山下住下了，想辦法調查那只萬年蛇妖的下落。

不過在這期間，他在山下認識了一個人類的女子。

“等等……師父，重點難道不是妖嗎？怎么成你的風流史了。”張天年打斷了他。

老天師沉默了兩秒。

“雖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兩件事有著莫大的聯系。”

他在山下，一呆就半年。

很快跟這個人類女子暗生情愫，二人私定終身，約好了等二人事情辦完，就盡快成婚。

可不幸的是，他們終究沒能等到那天。

在老天師一次查案的時候發現，原來他私定終身的人類女子，就是那種萬年蛇妖。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老天師沉沉的說道，“最開始她吸人精氣，很是小心，每天都有固定的數額，從不多吸，幾乎不會導致人喪命。”

他聲音有些啞。

“直到有一天，我給她梳頭發的時候，梳下來很多白頭發，我笑著拿給她看，她眼底驚恐的樣子，我這輩子的都記得。”

那個時候，老天師還沒有在意。

以為是女子愛美，人之常情。

可從那天開始，城里出現大批的人的死亡，全都是精氣虧空而死。

這么毒辣的手段，這么明顯的痕跡，老天師不可能發現不了。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那只萬年蛇妖……就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女孩兒。

聽到這里，張天年和安師伯都沉默了。

其實老天師當年下山的事情，他們一直都很好奇。

但老天師從來不給他們說，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說女人都是騙子，騙感情騙錢。

他們都以為老天師被仙人跳了，沒想到中間還有一段這樣的故事。

安師伯更是震驚不已。

“那當年……你和那只妖的大戰。”

“我不想跟她打，真的不想。”老天師嘆了口氣，看向遠方，“從那天開始，我就沒有回去了，她察覺到了，滿世界的找我，我再也沒有回去過。”

等他們再次相遇的時候，已經是兵刃相見之時了。

他做好了準備，不過她沒有。

見到他的時候，她逃走了，離開了九江，逃到了一個老天師……找不到的地方。

也許……能找到，只是老天師實在不想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