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前狼后虎的情況下,什么樣的選擇能夠破局呢?
姜年的選擇是,莽!
不顧生死,莽穿一切。就像她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存在,就像她突破城門哨卡時的選擇,莽過去就完事。果斷會死,猶豫萬死不復!
更何況,她已經死過一次了。
她打定主意,毫不猶豫地朝著竹筏的方向小心挪去,她要借這張小破竹筏強行渡河!
夜色給了她絕佳的庇護,臥在草叢中的她全身濕漉,泥濘不堪。但那雙眼睛明亮中透露著一股狠勁,強大的核心力量讓她指揮四肢時協調有序,頑強的意志則讓她頂著隨時會被弩箭射穿的壓力,不忙不亂的冷靜挪移。
十米....五米....很快,纖細的手指搭上竹筏的邊緣。畢竟是小幅度的挪動,那兩人一時無法察覺也是正常。晚間的風輕輕一揚便蕩漾大片莖干細弱的草本植物,姜年那點細微的動作被完美的掩蓋住了。
但上竹筏又是另一回事了,需要站起來,彎腰撐桿,那樣一來鐵定被發現。最壞的情況,就是自己一起身就被發覺,然后被射中手臂或者要害。
姜年估算了下自己僅存的力氣和身體情況,無奈的放棄了絞殺那二人的想法。無他,之前與那白袍人交手時還是受了內傷,更不要說敵方有兩個,一個手上還拿著弓弩。
而現在,姜年唯一祈禱的,就是對方的準頭差一點。
那二人正警戒著四周,狡猾的貨物隱匿入河岸旁厚密的植物叢中不顯蹤跡,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留存力氣,從哪里突然襲擊他們兩個。
突然一個人高聲叫道:“在東南方向,小心!”
石頭坡上架著弓弩的人內心一驚,尋聲而去果然看見一黑影以極快地速度奔襲而來,他沉住氣瞄準黑影,然后扣動擊發機“咻咻咻——!”
三道弩箭無聲地穿過了那黑影,射弩之人一愣:“不對——!”
是障眼法!姜年從地上摸到一根樹枝,于是用樹枝撐著自己的黑斗篷,欺負對方夜晚視野不好,充作為誘餌。實則她是為了等聽見弓弩手弩箭放盡,來不及補充的那一刻!
此刻正是機會!于是她右手發力,瞄準弓弩手的手臂,將匕首扔了出去!
另一個觀察手及時反應了過來,他跑到弓弩手身前,本想用長劍擋下這一擊,無奈那匕首拋擲的速度極快,在他長劍抽離一半的時候已經快準狠地沒入手臂之中。觀察手身子一顫,發出一聲哀嚎。
“你——”弓弩手睜大雙眼,但長久訓練的本能讓他在這來不及思考的時刻完成了弩箭裝填,于是他毫不猶豫地瞄準,射擊!
“嗯!”姜年發出一聲悶哼,這一發弩箭險之又險地擦過臉頰,帶出一道深深的傷痕。但她并不是要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而是為了爭取時間。于是強忍那疼痛,她將之前在地上隨便摸的石頭扔了出去,然后用盡力氣大喝一聲:“爆炎符!”
爆炎符,這個逃出來的貨物竟然有爆炎符,誰給她的?!
來不及細想,深知這種符箓威力性的二人不約而同地捂住頭趴下,等待著爆炸聲響徹的那一刻。
一秒....兩秒.....
空氣中寂靜無聲。
直到反應最快的弓弩手思維轉彎,從地上跳起來,氣急敗壞地說:“我們他么被詐了!”
姜年此時已經離竹筏只剩幾步,無暇顧及身后了。弓弩手連忙架弩,深吸,瞄準,扣動擊發機!
幸運這次不再眷顧姜年,那道破空之聲精準無比地貫穿了姜年正欲拿船桿的手臂,瞬間無力地軟軟垂下。
姜年身體一顫,但動作絲毫不敢停下。而在她身后,冰冷的弩箭閃著噬人寒光......弓弩手這一刻忘記了這是珍貴的貨物,一種憤怒夾雜恐懼的念頭攫取了他的身體:“殺了她。”
弩手瞄準,扣動擊發機。
這次對準的,是心臟。
“咻——!”
“小心!”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拉住姜年,狠狠地往旁邊一拉。姜年一時不察被拉偏,那支奪命弩箭貫徹了主人的命令,卻沒能奪走性命,只是貫穿血肉,沒入了姜年的右手臂。
姜年因為慣性摔倒在地,卻有一雙手將她緊張地扶了起來,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響起:“姜妹子,快走!”
姜年抬起頭,聲音中有些許不可置信:“李三,你....”
來者正是李三,他手忙腳亂地把姜年推上竹筏,同時撈起船桿使勁開劃:“快,他還在裝弩箭,快走!”
而姜年在此刻也無暇思考對方為何在這,她清點著身上的物品:匕首已經刺入了觀察手的手臂,斗篷也用作誘餌壞損,還有什么,還有什么可以擋下弩箭的東西?
李三則不管那么多,竹篙熟練的一撐一點,竹筏便輕盈地遠去飄蕩。
弓弩手見竹筏遠去,內心著急的想要再次瞄準。此時一旁觀察手卻哎呦一聲,原來剛剛的動作牽扯到了他的傷口,弓弩手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瞬間。等到再想要瞄準時,那片竹筏已經漂出了最佳射程。
他手上的弓弩本就是制式弓弩,有效射程百米左右,加上夜色濃厚,恐怕準頭不中。
弓弩手神情陰郁,但仍不死心地往姜年遠去的方向射去幾支弩箭,但都不中,于是也就放棄了。
他收好弓弩,面色不快地來到同伴身邊。一邊從包裹中拿出金瘡藥和紗布,一邊若有所思地對同伴說:“剛剛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我似乎在哪見過....”
“他必然是天水城的人,保不齊貨物的逃走就有這人的幫忙。”弓弩手咬了咬牙,“到時候也可以用這個回報本家,就說,本家里出了叛徒。”
......
姜年半跪在竹筏上,雙眼卻一刻不敢離開那岸邊的兩道身影。直到血氣上涌帶來的噪鳴漸漸消退,耳邊傳來輕柔陣陣地水流聲,那兩道身影在視野中變得小而縮成黑點,她才長呼出一口氣,同時一陣眩暈感涌上。
她跌倒在竹筏上,原來她早已精疲力盡,為了不壓迫傷口,她用盡力氣使自己仰面朝天。
“你且先忍住別睡,這類弓弩上涂毒的可能性不大,但很大可能涂一些致人昏睡的眠草汁....我在陳家時經常要為這類弩箭上涂抹藥汁,所以略懂一些。”李三的聲音在波濤聲中略顯失真。
原來如此,很可能臉上被弩箭擦傷時,眠草汁就順著傷口進入血液了吧....怪不得一松懈,困意就反常的涌上來了。
姜年只覺得意識慢慢被抽離出了身體,周遭的時間變得粘稠而緩慢,在世界重疊搖晃出無數個白影。她聽見自己在斷斷續續地說話:“他們....看見了...你的臉...”
“你現在很困了,不要勉強自己。”李三的聲音傳來,但姜年眼前的模糊已經覆蓋了他的五官。
竹篙劃過水面的聲音淺淺地響在耳邊,更加催人入睡。
在墮入睡眠的深淵之前,她的內心涌起了強烈的悲傷情感,這股感情迫使她稍微口齒清晰地說出了想說的:“你...不能回去,回去會被陳家報復。”
嘩啦....嘩啦....淺淺的劃水聲一如既往。
她以為說動了對方,于是更加賣力地活動那漸漸僵硬的唇舌:“你不是說你家就在杭河附近的瑞江邊上嗎?我們直接去那,避過這陣風頭。我,我的天賦很好的,等我恢復,我可以保護你....”
也許是毒素上涌,她說話開始有些顛三倒四的,但都是真心實意的。
那模糊的人影只是搖了搖頭,沉默地和河面上的倒影一樣。
李三當然想逃,但他們這種出入犬舍,目睹了陳家最骯臟一面的低等下人,陳府又怎么會不在他們身上做點手腳呢?
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禁制,只要離開天水城十個時辰以上,就會‘破制’。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人突然渾身抽搐,倒地不起,藥石無醫,最后只能將其歸咎于某種突發類疾病。所以他從來沒有回過家,因此才會有了那個請求。
他這一次偷偷跟來,也許多少抱著點死的想法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置生死不顧只為了看這個相識幾天的人順利逃走,或許他也想像那人一樣什么都不管不顧的逃吧。逃離那昏暗骯臟的犬舍,逃離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地方,逃離那個泯滅人性,麻木求存的地獄。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少有點天真,想在那種環境下保持一顆良心。他以為自己和那些人是一樣的,但姜年總讓他想起妹妹,想起那個淳樸的村莊。姜年和其他陳府人不同,她抱著善意,會與他這種下人分享食物,會將自己的見聞與李三分享。這些是他很早以前就失去,忘卻了的。
在長時間的被壓迫生活中,李三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我賤命一條,換你不虧。”李三搖搖頭,手起桿落,帶起一片漣漪。
不知身在河流上漂流了多久,只覺得那微微搖晃的感覺長久的影響著感官。姜年清醒了一點,她睜開雙眼,看見了月光,感覺到了身下柔軟中略帶膈人的草地。
她安全了,朦朧之中一閃而過這個令人安心的想法。
她還是很困,不過是那種自然的昏昏欲睡,唯一有點難受的是她的語言能力還不流暢。
姜年疲倦地掃過被包扎好的右手手臂,她看見了李三那張普通,沉默的臉。她尚沒恢復,全身都使不上力氣,只能吃力地勸阻:“別回去...他們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