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亮,不到吃飯的點,她卻早早地結束了修行。
因為心里那種不安惡寒的感覺愈發深重了。
陳氏的人估計來找她了,齊拓應當也感知到了。不過他什么都沒說,應該是想著她開口再定奪。
畢竟還沒有正式拜師,他不希望過多干預讓她一直生活在溫室之中。雄鷹哪怕還只是雛鳥,那也是鷹,輪不到他人教導她飛行。
而他知道,這也是姜年的意愿。
他只要把控住大概就行,身居幕后,靜靜地看著小姑娘做出決斷。
姜年也沒有找齊拓解決事情的打算,哪怕知道只要她開口,齊拓一定會幫她。
但這是姜年的事情,是兩個姜年共同的心腹大患,她只會自己去解決。倘若連這點都做不到,她日后也無顏成為對方的弟子。
而且,陳氏.....
“我們的仇,來日方長。”姜年看著窗外,平淡自語。
她雙腿活動開,觸及地面。伴隨著起身的動作,那長長的衣下擺緩緩沿著床邊緣滑落,頗有一種說不出的征討前的氣勢。
......
谷老七在天水群山外圍抱頭鼠竄,他身后窮追不舍著一只水桶粗的青色蟒蛇,灰紫色的眼膜中倒豎的瞳孔映出那人慌張的神情。
嘶嘶.....蛇信吐出收起,柔軟的腹部滑過地面,鱗片摩挲低矮的草木發出剮蹭的不詳之聲,它不慌不忙,優雅而又自信的捕食者在驅趕面前怪模怪樣的人類,它是有耐心的生物,可以為了獵物蟄伏上數天之久。
而這種相對輕松的追逐戰,它也游刃有余。
它擺動蛇腰,蜿蜒著前行。蛇瞳的視野有限,只能依靠蛇信捕捉氣息然后追逐。
現在,它在等待,等待獵物露出力不從心的氣息,等待對方最后一點能夠傷害它的靈氣消散......然后,就是常規地捕獵過場,揚起身體,纏繞而上,運用自身每一份氣力將獵物絞死在它冰冷的懷抱里。
猩紅的蛇信嘶嘶,那顆蛇頭顱微微揚起,確認方位后又如入水般游弋在草木叢林之中。
偶然回頭觀望的谷老七看到這一幕都快哭了。
大哥,換個目標追吧,已經追了他快半個時辰了!
縱然修士的體質比常人要更好,但若是靈氣耗完也就和凡胎肉體沒什么區別了。
別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就他這種練氣菜雞,被追上就等著慢性死亡吧。
他的肉體強度根本沒能達到不被蟒蛇絞死的程度,而能達到那種程度的也不會被這玩意追著趕,和趕畜生似的。
而不幸中的不幸,是他的靈氣要耗光了。
雖然會基本地運用靈氣,但也是這幾個月惡補的知識,在實際運用上他可能還不如一些沒成年但是從小接受學習的小娃娃。
且由于活下去的想法比較濃厚,所以他逃跑時能夠很純熟的運用靈氣,減少體能消耗并且提高速度。
但是眼下,這套逃生身法遇到了克制之物——極度擁有耐心,且餓著肚子的巨大蟒蛇。
說起來,他谷老七也是夠倒霉的。打死一只手臂粗的蜈蚣之后,還沒走多少路呢,突然從一顆樹上掉下來一只水桶粗細的蟒蛇,通身青碧,而且一人一蛇對視三秒之后,后者毫不猶豫地朝他游曳而來。
他看不出蛇的表情,也讀不懂對方的想法。但看那副樣子怎么也不像想要過來,求他摸摸頭的。
他倒是年幼時上山打過蛇,但大多是細長的有毒蛇或者無毒蛇,拿長桿子一捅,或者找機會打七寸,還未曾失手過。
但他何曾見過有水桶粗細,目測有兩人長的巨大蟒蛇啊!
天水群山真是個奇妙的地方,這個地方的動物吃什么長得?谷老七在奔逃之余,腦子里閃過了一個很荒唐可笑的想法。
可惜他現在笑不出來了。
藥材沒找到,還和大部隊走散了,眼下被一個疑似妖獸的巨蟒追著攆,靈氣也消耗的快差不多了。
他的視野越來越模糊,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上繃起的溝壑流入眼中,深深地刺痛了干涸的眼內。
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他突然覺得四肢就像灌了鉛水,沉重的如鐵做,肺部里燒灼火焰,像個破風箱一樣的喘息在耳邊響起。
靈力一點一滴耗干的感覺,像極了那天他抱著死的覺悟吞下半顆靈丹,躺在地板上等死的感覺。
只不過那時候是從四肢的輕盈到逐漸變得酸脹,最終血絲浮現,皮膚脹裂,雙目鼓起到要凸出來,整個人就只剩一根針來刺破。
而眼下,是一種抽絲剝繭般的力氣流逝,皮下的血肉在經過高強度的活躍之后終于力竭的萎靡,帶動著身體乃至心靈的勞累疲憊。
在這種近乎麻木的奔逃之中,他高速運轉的大腦中經過萬千條信息思緒,都如同水面上浮涌的細密泡泡,轉瞬即逝地碎裂消失。
突然,身體和感官傳來了失去平衡的畫面信息,在無限拉長的時間中他看見自己如慢放一般朝著地面倒去。
怎么回事?
瘋狂調動著那一瞬間的記憶,最終定格在一幀腳背勾到地面上隆起的粗大樹根的畫面。
在那一瞬間,他帶著驚恐的神色往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優秀的獵食者沒有錯過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浮現在眼中的是一條騰起的巨蛇半身,它張開大嘴,露出其中紫紅色的口腔內壁和尖銳閃著寒光的利齒。
他閉上了眼睛。也沒有去干涉身體的本能,任憑失去平衡后跌坐地面,濺起灰土,然后在無數倍的慢放中絕望地看著那巨蛇撲騰而起,張著大嘴朝自己撲來。
不出所料,那微微跳彈的大嘴和那深處的甬道將成為自己的歸宿。
因為害怕,所幸閉上眼睛。
想象中的冰冷和窒息沒有如期而至。
谷老七喘著粗氣,慢慢睜開眼睛看向前方。
巨蟒沒有選擇向前,而是用一個警惕的姿勢戒備著他,同時蛇信不斷吐出發出不滿的嘶嘶聲,蛇瞳里充斥著忌憚與不耐。
看起來它是在警惕著什么,難道是自己身上什么東西?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思索片刻也覺得應該沒有。
不然這玩意早該放棄追逐他了。
仔細看那蛇頭的方向,那進攻與警惕兼具的姿態,難道說它的警惕來自于自己的身后?
“你是誰?”
那是一道清脆中略帶稚嫩的聲線,帶著山泉般的沉穩冷靜。這讓谷老七內心略微訝異聲音的主人——似乎太年輕了點。
本來想轉過頭去,但眼神掃過碧青的巨蟒后他本能地縮瑟了一下,有點害怕視野里失去對方的身影后,會在一個猝不及防的回頭中與巨蟒面對面凝視。
于是他控制著脖頸,硬生生地將好奇心扭了回來。
“.....退去吧。”那道聲音帶著些微無奈響起。
說給他聽的,還是給蛇聽的?谷老七第一想法竟然是這個。
那碧色巨蟒的蛇瞳中有著畜生才有的冷血與威脅,它似乎十分不滿,上半身保持著進攻姿態,碩大的尾巴則是煩躁地在地面上拍打亂甩,飛濺一片塵土草屑。
畢竟是它追逐了快半個時辰的獵物,說放棄就放棄實在有點難以接受。
只差一點點,那鮮嫩可口,充滿靈氣的肉就要落入嘴中了。雖然它吃過比這個人類靈氣更加充沛的存在,但是眼前這個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眼前多出來的這個人類,她的靈力只比她身前的人類強,但沒有觸動巨蟒那根預知危險的弦,說明對方還在它可以與之一搏的力量層段內。
蛇信嘶嘶,它有些不安分的扭動身體說不準今天能一連吃兩個,吃到飽。
那個多出來的人類,她的氣息更加好聞,她肯定更好吃,更鮮嫩.....
巨蟒頭低伏,這是它準備進入戰斗的突擊狀態。
見此狀,被其折磨不輕的谷老七立即反應過來這個畜生的想法,他連忙大喊這個不知道善惡,但起碼是同一種族的同伴:“小心,它想突襲我們!”
同時緩過神的他一個轱轆站起身,拿起從不離身的竹棍橫在身前,緊張地盯著巨蛇的動向。
已經逃無可逃了,不如就在此拼出勝負。
就在他緊張到流汗,卻不敢退后一步的時候,身后響起了一聲悠長的嘆息:“今晚,有口福了.....”
朋友,你這個口福說的是巨蟒,還是對于巨蟒來說的我們啊?
谷老七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想法,他覺得這個口福應該是對巨蟒來說。
“不是小友你.....”在這種緊張的時候,身后人的發言極大的破壞了谷老七的緊張,使得他有些無可奈何加之忍無可忍的意味說道。
他轉過頭,看見了一個還沒有他肩膀高,面容清雋的白袍少女。
他震驚了一瞬間,突然更加緊張起來:“怎么有個娃娃在這地方....你家長呢?”
巨蟒似乎因為被無視而不爽,發出響亮的嘶嘶,它離得更近了!
他瞳孔驟然縮小,汗毛直豎,來不及細想他喊道:
“躲我身后!”
同時手中竹棍架在身前,竿頭對準巨蟒的頭頂,這一瞬間,谷老七連遺言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