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老七當然不知道姜年的過往,但是高手認識一些世家子弟,達官貴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他也就沒有懷疑的點點頭。
而姜年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常,在這方面,她一向是能忍的。
身居高位之人,喜怒不形于色。
而且,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光明正大的,她更喜歡耍一些小聰明。
“你一介剛?cè)氲乐耍譃楹蝸泶宋5兀俊彼龁柕溃恢罏槭裁矗矍暗娜丝偨o她一種親切的熟悉感。
那種感覺不是源于他本身的弱小無害,也不是因為與姜年前世的人事物有關(guān)的熟悉,那種感覺.....更像是此世姜年還殘留在身體或者靈魂深處的殘念。
她在內(nèi)心有些拿捏不準,因為在夢境中的記憶來看,原主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那個小村莊內(nèi),所見所相識的都是村子內(nèi)的人物,沒有接觸過外界的人。
而那個村子,已經(jīng)被一場大火燒沒了,村中應(yīng)當只有姜年一人活下。
姜年此時內(nèi)心很迫切地想要給自己占卜一掛,算一算二人之間是不是有什么因果聯(lián)系,奈何她現(xiàn)在實力太低微,只能做一些拙劣且意義模糊的卜卦,而且在谷老七面前不太好展示。
“我,我的事情.....”谷老七本能地想回避這個對他來說不怎么愉快的話題,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也不是什么非要隱瞞的事情,總憋在心里也太苦大仇深了點。
雖然對著這位童顏的前輩有些舍不下臉去,但是她既然發(fā)問了,一定不會嫌棄自己的出身低微。
而且,說不準她還會同情自己,搞不好會幫自己一把呢?
谷老七,長相粗糙平凡,為人憨厚悶直,但他一點都不傻,也不是什么善良人。
也就這幾年收成好,賦稅還能承受,家家的糧食都夠吃,所以大家也就心平氣和地過著日子.....換成饑荒戰(zhàn)爭的年代,為一塊樹皮他們都能算計到心眼子里。
這才是淳樸山村背后的真實。
人之初,性向利。他只是在腦子里過了個彎,就意識到這件事情對自己沒什么壞處。
于是他耷拉著一張臉,那粗看粗糙平凡,細看有一絲憨囧可愛的臉上流露出自嘲的悲傷:“我出身于一個天水邊緣的小村子里......”
他不需要太好的語言潤色他悲慘的經(jīng)歷,只需要帶著一絲滄桑自嘲的神情,將這個故事簡略后娓娓道來.....
“一大群穿著黑衣帶著面具的人在夜里駕馬進了村子,他們手上拿著武器,舉著火把沖了進來,那個時候,大部分人都不會醒著.....”
“我那時候?我那時候聽發(fā)小半夜來我家告訴我,我那個還沒過門的未婚娘子被他撞見在一片苞米地里偷情,于是我怒火中燒地拿著家伙去捉奸,完全與那些人錯開。”
“是啊,很難堪。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小幸,至少我活下來了。”
“我趕到苞米地搜羅了一圈后并沒有看見偷情的男女,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是發(fā)小欺騙了我.....他這個玩笑確實開得過分,但是他平日里就是個開玩笑話沒輕沒重的流氓,曾經(jīng)還騷擾過一家孤女寡母。”
“我雖然意識到被騙的那一刻特別想殺了他,但是,但是......”
“他是第一個被那些黑衣人捅死的。”谷老七神色一白,似乎是回想起來一些不太愉快的畫面:“說實話,在那一瞬我沒有覺得痛快,因為那是屠殺。”
.......
夜幕,流氓的鮮血在半空中飛濺,火光照亮了泥土地上斑駁的血跡。這個平日里喜歡開過分玩笑,騷擾寡婦,不務(wù)正業(yè)的流氓得到了他活該的懲罰。
逐漸放大的瞳孔和定格在一瞬間的驚駭?shù)拿婵祝厦孢€沾著如刀鋒般燦爛的血跡。
肉體的溫度在漸漸流入冰冷的大地,這個人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的死因。當然,那冰冷無情的刀鋒不在乎他的前生是好是壞,是邪惡是善良。刀刃劃過,帶走性命,這就是這些黑衣面具人的使命。
持刀的男人甩了甩刀上的鮮血,锃亮的刀面滾落血珠,竟然干凈如初。
那面具下的眉頭卻一皺:“臟了我的刀。”
語氣又嫌惡又生氣,好像地上這個人是他的生死仇敵,明明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毫不猶豫砍下去的人是他。
身后又一個黑衣,帶著猙獰鬼怪面具的高大男子走上前來:“丙禾大人。”
被稱作丙禾的男人微微側(cè)頭,問道:“是這里了,對吧?”
高大男人點點頭:“家主大人說過,我們剛才也核實了,是這里沒錯。”
那張怪異的紅腮細眼娃娃面具背后傳來沉悶的笑聲:“呵呵呵.....那個拒絕了家主大人的賤婦就在這,太好了。”
高大男人的動作一頓,隨后悶嗡的聲音有些試探性的問道:“這樣大張旗鼓,真的不要緊么?”
雖然凡人命如螻蟻,可是這麟王朝的權(quán)貴們每年的賦稅稅收可都是從這些人上收的。因此,這些人本質(zhì)上來說還是受保護的平民,必然會有人追究他們的死活的。
雖然平時也是奉命在各個鄉(xiāng)村城鎮(zhèn)流竄,抓拐誘騙平民,可是大規(guī)模,還是如此殘忍的滅口行動....實在少見的。
丙禾笑了幾聲,聲音嘶啞中流露一絲瘋狂:“有什么要緊的,只不過是天水境內(nèi),萬千村莊中微不起眼的一個罷了。”
“這些人的性命,也不比不過那些玉京大人物們餐桌上一道紅麟肉。”
“大不了殺完之后燒了,手腳做得干凈些,那些人又怎么會在乎這一隅的小小螻蟻的死活呢?”
男子微微低頭,他不好評價。
丙禾抱胸,微微斜靠在一顆樹旁,詭異的面具上畫著艷紅腮紅,細長眉眼正在咧嘴大笑的古怪娃娃臉,哪怕不動的時候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陰邪。
他活動了下脖子,發(fā)出噼啪的聲響:“那個目標的畫像,再給我看一眼。”
男人點頭,從腰間挎著的細長筒子中抽出一張畫卷,交給了丙禾。
他十分不耐地扯過畫卷,粗暴地拉開,看著上面那個神情淡漠,一雙墨瞳刻畫的極為生動,將本人那種遺世獨立的氣質(zhì)勾勒的淋漓盡致的少女。
也不知道他的面具上可曾開了眼孔,戴著面具的他左看右看,最終很煩躁地扔給回那個高大身材的男子:“也不知道家主大人看上了這少女的什么,明明很普通。”
男人小心收好畫卷,低聲解釋:“家主說她有著連他也未曾見過的驚世天資.....”
“家主大人那么繁忙,怎么會注意到這樣一個邊陲鄉(xiāng)女。”他的語氣說不出來的陰陽怪氣,還帶著一絲幸災(zāi)樂禍。
說著,他給高大男子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行動。
男子見狀,也不好說什么,于是從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個銅制的長哨。
掀起面具的一半,他含住銅哨,吸氣鼓氣,然后用力一吹。
“畢————!!”
尖銳高亢的哨聲劃破了寂靜的夜晚,一些沉睡在美夢,勞作了一天的農(nóng)人們驚然而醒。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怎樣的災(zāi)難會降臨在自己頭頂。
有人惶恐不解,有人惱怒罵街,更多人是渾渾噩噩,搞不清狀況。
當然,這是無所謂的。因為那不是吹給這些村民聽的,只是一種簡約的指令。
準備進攻前的指令。
但是跟著丙禾的黑衣面具們在聽見哨聲后,肅然起來,在夜色中無聲地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面具掩蓋了他們的表情,看不見他們臉上或殘忍或沉默的神色。但毫無疑問,他們都是接受過專門的訓練,無聲而又致命的殺手。
而執(zhí)長弓者,在油棉包裹的箭頭上點上了火,然后對準那些易燃的茅草房頂,堆積在房角下的柴木堆,緩緩拉滿了弓弦。
持弩弓者,守住了這個村莊的各個要道,他們都是一頂一的好手,確保沒有活口能夠遺漏。
而持刀劍斧槍等近戰(zhàn)武器的面具人,他們是屠殺的主力,此時安靜地待在丙禾身后,等待著最后的通牒。
帶著娃娃面具的男人覺得乏味:這些人無疑都是精銳,是殺戮上的一把好手。如今卻用來對付一個落后貧窮偏僻的小村莊,實在是大材小用。
但是,這是家主大人寄予厚望的小隊。他們所干的事情,是不被王朝法律所認可的齷齪之事,也是陳氏如今大部分財富流入的重要支柱,那位謹慎的大人必然不會覺得這支隊伍的配置太過溢出。
更何況這是自己領(lǐng)的小隊。
一些木窗欞上糊著的薄油紙透出昏黃的暖光,有人影在其后綽綽。
很顯然,這動靜把這些人吵醒了,但是不愿意惹事的,選擇觀望的人占了絕大多數(shù)。此時可能在窗上戳了洞,準備看看來者何人呢。
為首的丙禾看著那些黑布隆冬的房屋里逐漸亮起朦朧微弱的燈火,一些人甚至披了件衣服茫然地推開房門:“吵吵什么呢,大晚上.....額?”
那個首先推開房門,準備給擾民者一頓臭罵的大娘一推開門就看見了數(shù)十只火光熠熠的箭頭對著自己,黑暗中閃爍寒光的刀劍已經(jīng)無聲的抬起。
大娘的話語咽下了肚子,抓著身上外衣的手也不自覺狠狠顫抖,外衣無聲滑落在地面上。
丙禾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一瞬間臉上幾乎失神到空白的表情,他雙手抱胸,就像隨口問天氣一般自然地和手下吩咐:“殺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進攻吧,除了那個女孩,全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