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夫人再也顧不得什么殿前失儀，她把靠在懷里的江幼薇推開，然后飛快地從桌案后跑到江庭雪的身邊抱著她哭了起來：

“雪兒，你怎么會在這里？出了什么事情啊？”

大殿里的人，除了長公主和柳平禹之外，其他人全都驚呆了。

黎夫人不是說江家大姑娘病了在廟里養身體的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而且是做宮女打扮跟著長公主進宮的？

隔著衣袖，江庭雪用盡全力在黎夫人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黎夫人吃痛忍不住松了手，江庭雪趁機掙脫了她的懷抱，含著淚往后退了兩步。

長公主冷笑出聲，卻并不說話。柳平禹拍了拍手站起身，冷笑地看著黎夫人說：

“今天是外祖母的生辰，有一個好故事必須講一講，也好讓大家熱鬧熱鬧。”

柳平禹說完朝身后站著的一個小內侍擺了擺手，那小內侍就走了出來，先是給太后和皇后磕頭，然后就從江庭雪主仆為什么上山開始講，一直說到長公主為什么帶江庭雪進宮。

“前天晚上行刺江大姑娘的人還沒查到底細，山路上又查到有人設伏的痕跡，長公主娘娘因為擔心江大姑娘獨自回家再出意外，所以才把她帶進了宮。”

柳平禹背著手走到呆若木雞的黎夫人身邊笑著說：

“黎夫人，那些人不貪錢財，唯要取江大姑娘主仆的命，可江大姑娘對我母親說了，她進京后只出過一次門，為的是給你家即將回京的姑老太太置辦物品。

如此深居簡出的一個姑娘家，居然還能結下生死仇人，你說奇不奇怪呢？”

寂靜的大殿里頓時議論紛紛，就連那些平日里和黎夫人母女交好的人也都開始用懷疑的眼神打量她們母女。

不過是一個姑娘家，又不是能分家產爭地位的男孩子，帶著病被趕到廟里去也就算了，至于再用這樣狠毒的手段殺人滅口嗎？

素日里可真看不出來這母女兩是如此惡毒的人。

仙云縣主滿臉害怕的樣子，用手捂著胸口說：

“三公子，你這說的也太嚇人了，別是從話本上拿來嚇唬我們的吧？”

到了這個地步，縱使黎夫人平日里再怎么長袖善舞也撐不下去了，她又無法辯解，只能哭著朝太后說：

“娘娘，臣婦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害雪兒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大理寺總會給個說法，三公子現在就把事情往臣婦身上懷疑，臣婦可真是冤枉啊！”

柳平禹嗤笑一聲，屈指揉了揉眉心說：

“夫人你太多慮了，我可沒有你說的這個意思，能驅使這種死士的人，京城里沒有幾家，不怕大理寺查不出頭緒來，我們慢慢等著便是。”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長公主挑眉看過去，那笑聲頓時就止住了。

江幼薇本就焦慮到了崩潰的邊緣，她整夜都沒睡好，早晨又吃不下飯，到這會兒已經煩躁不堪，加上柳平禹說話又如此不留情面，她終于控制不住地爆發了，瘋了一般地沖到江庭雪面前就要打她。

柳平禹跨前一步攔住江幼薇，冷笑著說：

“怎么，在你家里動輒打人還不夠，還要在壽康宮里動手嗎？”

江幼薇已經陷入半瘋狂的地步，并不顧大殿里眾人吃驚的目光，也不顧黎夫人在死命地拉扯她，依然掙扎著要去打江庭雪。

玉貴妃心中暗恨，用眼神示意黎家女眷將黎夫人母女護送出了大殿，她自己含了淚跪在太后面前說：

“母后，自從嬪妾的姐姐接了她家大姑娘回京，一直都是精心照料著的，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說到這里，玉貴妃故意停下來看了一眼旁邊的江庭雪才又接著說：

“薇兒從她姐姐回家后就開始有些魔怔了，時常言行無狀。江家幼子景天病況加劇，嬪妾的姐姐也是三天兩頭的病著，整個家里也就還在書院的景宏還好些。”

玉貴妃的暗示已經毫不掩飾，要么就是江庭雪不詳，連累得家宅不寧。

要么就是江庭雪使了什么骯臟的手段在暗害黎夫人和她的兒女。

一直都沒說話的長公主依然面無表情，放下手里的杯子看向玉貴妃說：

“江家的熱鬧事不止你說的這些吧？

前些時候江家大姑娘被查出遭人在茶水里下毒，人差點兒就死了，后來江大人親自命人杖殺了江二姑娘的奶娘。

這一次江大姑娘大病初愈就去了廟里，也并不是為了什么養病，而是為了替江家幼子祈福，可惜又差點兒死在了廟里。”

長公主說到這里就笑了一下，她不再繼續往下說，可意思已然很明白。

玉貴妃氣得手指都哆嗦起來，可怎么也想不通一向冷傲的長公主為什么忽然間要替江庭雪出頭。

王皇后依然一臉平靜，她似乎并不關心旁人的爭執，只扶了太后的手臂輕聲說：

“母后，時辰不早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江庭雪一直垂頭站在一旁，這時候就跪了給太后叩頭請罪：

“因臣女家事擾了太后娘娘的壽宴，請太后重責臣女。”

宣和太后嘆了口氣對殿里的眾人說：

“哀家今天累了，你們也都回府去吧！”

眾人忙都起身行禮應“是”，太后卻又把眼神轉回了江庭雪身上說：

“你跟哀家去后殿，用了飯再回家去。”

江庭雪忙垂首應了聲“是”，見太后把左手伸到她面前，便趕緊和王皇后一起攙扶著太后往后殿走。

仙云縣主心滿意足地笑著，這才想起來去看秦蘅，卻意外地發現秦蘅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大殿。

太后的壽宴不歡而散，這樣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瞞著宏德帝。

黃清聽壽康宮里的內侍講了事情經過后不動聲色，先打發那小內侍回去，他自己等到其他幾位朝臣都離開了，御書房只剩下江啟年和宏德帝的時候才躬身走了進去。

宏德帝和江啟年正圍著一張羊皮輿圖邊看邊商議，好一陣后宏德帝才直起身敲了敲輿圖上的某一處說：

“就是如此，辰彥的建議是合理的。江愛卿，你回去后和辰彥再仔細商議，盡快拿出一個方案給朕呈上來。”

“是，陛下，臣一定盡快，絕不負陛下所托。”

江啟年答著宏德帝的話，心里已經在計劃著出宮后要馬上去拜訪李辰彥的事情。

宏德帝這才把眼神轉向黃清，問他是有什么事情。

黃清彎著腰，壓低聲音把壽康宮里的事情說了一遍，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江啟年，又恭聲對宏德帝說：

“太后留了江大姑娘在宮里，這會兒還有長公主和三公子陪在身邊，說是在一起用飯，想來太后娘娘也并未十分生氣。”

江啟年松了一口，但依然臉色漲紅，半天才哆嗦著嘴唇跪下說：

“陛下，臣治家無妨，竟讓家中丑事擾了太后的壽宴，臣罪該萬死。”

宏德帝半晌不語，黃清默默地低下頭退到了外面。

過了好一會兒，宏德帝才扶了江啟年讓他起身說：

“既然太后留了江姑娘在宮中用飯，你就先回去處理家事吧，稍后朕會派人送江姑娘回府。”

江啟年羞愧難當，連連謝過宏德帝后才退出了御書房。

黃清還站在外廳，看江啟年出來他也并無譏笑之意，還殷勤地撐起一柄傘說：

“江大人，外面又下起雪來了，奴才送送你吧！”

江啟年苦笑著謝了黃清，兩人一路行至宮門口，江啟年抱拳向黃清行禮說：

“多謝公公周全，江某銘記在心。”

黃清笑著擺手，送江啟年上了馬車后才低聲說：

“江大人，柳三公子一早就讓人來給奴才捎了話，說今天守西城門的是黎家的親族，長公主一行人進宮的內宮門處也安排的有貴妃娘娘的人。”

黃清說完朝著江啟年拱了拱手就馬上離開了，江啟年怔了怔就明白了黃清的意思，頓時氣得一個趔趄摔倒在馬車的地板上。

黎家這是打定主意非要他長女的命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