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基地指揮部接到來自俄羅斯東方航天基地的加密電報。安德烈將軍在電文中通報了“加加林號”的困境和船員們提出的駕駛飛船闖入“云體”引爆核燃料的計劃，并稱：雖然這一計劃未獲東方航天基地批準，但鑒于飛船目前的處境和船員們的身體及心理狀況，如果讓他們繼續留在土星待命，既無必要且后果也難掌控。因此，來電商議是否終止“加加林號”任務、讓他們返航。

李戰雄握著電報，心中一陣陣絞痛。50多天來，他一直在等待這“祝融號”的消息。高天駿、丁雨詩和張南這幾個親密部下的影子在眼前終日揮之不去；雖然艾森和勞倫斯不算是他的戰友，

他完全理解“加加林號”宇航員此刻的孤獨與痛苦，也完全理解安德烈將軍兩難的心理?！皝嗰R遜蝴蝶”計劃雖經“N-601”聯合制定實施，但太空聯合艦隊4艘飛船仍分別由各成員國自主指揮，“祝融號”僅作為本次任務的“旗艦”而已?，F在，4艘飛船中2艘被滅、而“祝融號”又失去聯系，這次令全球矚目的“亞馬遜蝴蝶”計劃恐怕已避免不了失敗結局。在此情況下，繼續讓“加加林號”留在遙遠的太空、讓它以渺小而孑然之身去挑戰“云體”的威脅，顯然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而且也多少有失于人道和公允。

李戰雄給安德烈回電，同意RKA召回“加加林號”，并向薇拉等宇航員在執行本次任務中所作出的巨大貢獻表示致敬。

幾個小時后，李戰雄收到了安德烈的第二封電報，電文只有兩句：“加加林號”將繼續堅守，等待“祝融號”的歸來。

看到后面一句，李戰雄的眼眶濕潤了……

這段時間以來，李戰雄已經接到過幾十封來自全球各地的電報。有同行、也有朋友，甚至還有曾經的冷戰對手……他們無一不在關注著“祝融號”的下落。何止他自己、何止X基地、何止是中國！現在，幾乎全世界都在等待著“祝融號”的消息！

“祝融號”的英勇壯舉，猶如一個現實版神話，也深深觸及著數十億人的內心，感染了他們的靈魂、改變了他們的理念。

中東兩個交戰多年的宿敵國家，終于簽訂了和平協議并同時建立了邦交關系。簽約儀式上，雙方代表在交換協議文本后，還特別就“祝融號”船員舍生取義的壯舉向中方代表致敬……

活躍在東北非和西印度洋的幾個大型海盜組織，也釋放了所有被扣押的人質和船舶，同時宣布永久性地放下武器、在聯合國援助下回歸家園重操漁業生計……

在IMF最新一屆大會上，經成員單位一致同意，削減日元、美元和歐元在SDR中所占份額，將RMB的份額大幅提升、一舉成為IMF最大份額，確定了貨幣主導地位。同時，IMF還向全世界鄭重宣布：該貨幣基金組織的根本任務，將從“向會員國提供短期貸款、消除競爭性貨幣貶值與消除阻礙國際貿易發展”等方面，轉移到“全面促進人類安全和可持續發展、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個重要方向上來……

一陣急促的蜂鳴聲將李戰雄從思潮奔涌中拉回到現實。那個蜂鳴聲是從他面前的一部紅色電話發出的。那是直通CNSA重要負責人的熱線電話！

李戰雄一驚，心里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稍微愣了幾秒鐘，一把抓起電話，同時迅速站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將目光齊刷刷投到李戰雄身上，他們從他那漸顯凝重的眼神中感到，可能有某種重大事態正在發生。

李戰雄保持著站姿靜靜地聽著，只是短暫“嗯”了幾聲，全程沒有說話。接完電話后，他還手握聽筒僵硬地站著。

“現在是幾點？”李戰雄問。

“14點45分?！?/p>

“有誰知道外面的天氣怎樣嗎？”他又問。

“我剛從外面回來，好像天很陰……”通信參謀回答。

“跟我去外面看看！”李戰雄說罷，拔腿走了出去。其他人相互看了看，連忙緊跟著出去。

一行人走出建筑物，來到一處空曠的地方?？罩胁紳M了烏云，光線晦澀、暗淡，烏鴉們在空中橫飛、呱噪……

“有什么情況嗎？”通信參謀問。

“請大家好好把握這為時不多的光明吧！”李戰雄嘆了口氣，沉重地說，“黑暗很快又將來臨！”

“為什么？！”眾人一頭霧水地望著。

“剛才，CNSA在電話里告知，有大量的‘云體’開始朝日地拉格朗日L1點匯集，它們正在隔斷陽光！”

“??？……難道又要出現那樣的超級‘日食’？！”

“是啊！今夜過后，不知還能不能看見天亮……”

雅各布的心里惴惴不安，一種不祥的預感正在籠罩著他。在他幾百年的生命經歷中，也曾有過這種感覺——那往往是危險到來前的潛意識信號，提醒他及時規避。但是，今天他感覺到的已不僅僅是危險，而是滅亡！

他不知道窗外的陰云后面隱藏著什么天象，更想不到在遙遠的日地拉格朗日L1點處正在發生的事件。他只是覺得天色陰暗得十分可怕。

他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意念——必須找到艾森！

雅各布對待艾森，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雖然兩人接觸的時間不長，但艾森在他心中的位置已遠超阿努神會的其他永生人；而且，他和艾森經多次意念交互所構建的心靈感應能力，也相比他們來得更暢通、更強大，且已達到完全不受空間距離限制的境界。艾森是他遇到的最具天賦的永生人。

在艾森隨“祝融號”一起進入“云體大腦”前，雅各布在跟他做意念交互時問他：“‘云體’智慧與人類有著天壤之別，你又如何才能影響它？”

艾森表示：“‘云體’再強大，但還是有弱點的，這個弱點就是它們對學習的運用方式——它們的智慧僅僅源自于它對宇宙事物的歸納總結，而人類卻會舉一反三、無中生有！”

雅各布當時并未完全理解艾森這句話的含義，在那之后一切就中斷了?，F在他細細品味，開始意識到艾森是有所指的。

“云體”穿越宇宙無盡空間而來，無論是它們的經歷、它們的見識還是它積累的認知，都是偏隅一方的人類所遙不可及的。然而，它們卻在艾森面前輾轉徘徊、止步不前，這說明它們在艾森身上發現了一些未知的東西，而這恰恰可能是宇宙生存法則要求它們必須掌握的！

“‘舉一反三、無中生有’？……艾森到底想要做什么？”雅各布猜不透，于是要求見李戰雄。

李戰雄讓參謀把雅各布請進控制中心?；卣@得有些顧慮，說控制中心是X基地的核心要地，讓一個外人、尤其還是個西方人進來會不會不妥？

“同志啊，我們連可控核聚變和磁力泡這樣最先進的技術都能向國外開放，讓一個永生人進入控制中心又有什么不妥？！在人類不能以常規科技手段來對付‘云體’的情況下，雅各布的參與或許能給我們帶來奇跡。我們應該給予他充分的信任才行！”

雅各布進入控制中心后，對這里的環境和設施并沒有表現出多大興趣。他徑直來到李戰雄面前，毫不作客套，直截了當的問：“我想求證一下，在你們的理解中，‘無中生有’表達了怎樣的意思？”

“‘無中生有’？”李戰雄有點摸不著頭腦，“您為什么要問這個？”

“請您先解釋一下。這將與我們接下來的話題有關?！?/p>

“‘無中生有’是我們的一個成語，它是指把沒有的東西說成有的意思，也就是說是憑空捏造事實?！?/p>

“是這樣啊……還有別的意思嗎？”雅各布對這個解釋有點不滿意。

“詞的原義就是這樣。不過，我們漢語成語的應用也會分場合的，這具體要看你想表達什么?！?/p>

雅各布將艾森在最后一次跟他意念交互時所表達的意思說給了李戰雄聽。

“‘舉一反三’的意思我懂，只是這個‘無中生有’，并不像個好成語，艾森為什么把它視作人類認知的優勢？”

李戰雄思索著說：“如果是這樣，那艾森所說的意思就可能就有另一種含義了！在我國古典兵書《三十六計》中，第七計就是‘無中生有’，它的表述是：‘誑也，非誑也，實其所誑也。少陰，太陰，太陽’……”

雅各布簡直像是在聽天書，一頭霧水。

“在《三十六計》中，‘無中生有’之計的意思是，”李戰雄繼續說，“采用虛假信息去迷惑對手，但又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用虛假信息隱藏真實目的，以欺騙對手、讓它們把假象當成真象，從而能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雅各布沉思了片刻，似乎恍然大悟。他自言自語道：“哦！我的孩子！你的意念真的遠超我的想象啊！”

“您知道艾森的想法？雅各布先生？”

“我基本能猜到艾森思考的方向，但他的計劃是什么，目前我還不清楚?？傊?，我們都應該為艾森感到高興！”

“您能說得再具體點嗎？”

“很抱歉！請恕我不能公開我的判斷！如果艾森能有機會，他應該還會跟我們聯系，那時我會提供幫助的。”

艾森再次進入一個由純粹的白光構成的空間。經過上次跟丁雨詩一起進入過這樣的空間后，他對此已經不再陌生、不再驚奇。他心如止水，意識非常清醒，只是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么。在這個空間里，他完全沒有預知能力。

他記得“云體大腦”曾向他詢問那顆進入三維空間的探測器，當他告訴它說那個探測器在“邊際空間”后，便于高天駿、張南他們分開了，隨后就再次進入了這片白光之中。

“我想去‘邊際空間’！”這是他此刻的真實想法，也是他向“云體大腦”發出的明確意念。

透明球體又出現了，里面是一團黑暗。那個東西漸漸變大，直至充斥了整個空間。他很快發現，黑暗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艾彬?。?/p>

“艾彬！”艾森叫了起來。

艾彬身穿一件樣式怪異的連體服，正站在一片黑褐色的“冰巖石”上，正向艾森張開著雙臂。

艾森不顧一切地向艾彬跑去。在他的意識中，腳下的地表十分堅硬——這完全是一種身臨其境的真實感覺——而且，四周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夾雜著灰白色和黑褐色的冰凍地帶，山脊和溝壑縱橫交錯，高低不平。天空中布滿星辰，間或還閃爍著一道道五彩的輝光……

兄弟倆緊緊地抱在了一起。艾森感到了來自孿生哥哥身上的溫暖，他終于可以相信眼前的真實。他不禁流出了熱淚……

“這是什么地方？艾彬，這是‘邊際空間’嗎？”

“這是冥王星?！卑蛞贿呡p輕拍打著艾森的背部，一邊告訴他。

“冥王星？！”艾森十分驚訝，他本能地環視著周圍，“這里怎么會有空氣？！這不可能！”他心頭不免一涼，懷疑眼前的一切還是虛幻。

“在這里我們可以不需要空氣！這里有足夠的能量維持我們生存！”

“在這里僅靠能量就能生存？這是什么能量？”艾森松開抱著艾彬的手，越來越擔心自己還是處在夢境之中。

艾彬看出了艾森的心理，他伸手在艾森的肩膀上用力抓了一下：“你應該能感覺到我手上的力度，所以不用再懷疑這里的一切。”

艾森確實感覺到了肩膀上的些微疼痛。他還不放心，就又伸手在艾彬的胳膊上也狠狠抓了一下——兒時他們倆之間也經常這樣互不吃虧。

“宇宙本身就是由能量構成的?！卑蚪又嬖V他，“空氣和水也是能量——雖然它們只是宇宙能量的一小部分，但卻是地球上普通人類不可缺少的生存要素。然而，地球人類群體卻僅僅按照自己對能量需求的形式，形成了對宇宙生命生存要素的狹隘認知。其實，人類并不了解，宇宙生命及它們的生存要素，實際上有著多種形式。我們永生人就能完全適應沒有空氣和水的生存環境，因為，我們生存所需要的能量，在宇宙中無處不在?！?/p>

“那……這兒是‘邊際空間’嗎？這里只有你一個人？”

“這兒就是‘邊際空間’。它非常大、大到難以想象，而且還存在很多高等級生命。數億年來，這些生命先后從金星、火星和地球遷徙而來，在這里共存、在這里永生，地球人只是最晚遷徙來的一批。因為在你的意念中只有我的存在，所以你只能看到我。其實，‘邊際空間’的所有人，都不是實體的存在，但并不影響我們在意識上的接觸和交流，就像你我現在這樣?！?/p>

“金星和火星真的都存在過智慧生命？！他們都到了‘邊際空間’？！”艾森為之一振。想不到，他在兒時聽到過的科幻故事、數百年來人類的推測和探索，竟都在“邊際空間”找到了最終的答案！

“我能看見那些金星人和火星人嗎？”

“你會看到他們的。但我們首先必須一起想辦法解決一些事情?！?/p>

“艾彬，你已經很長時間沒跟我聯系了，是因為什么？為什么我今天又能找到你？難道……‘云體’也在威脅‘邊際空間’嗎？還有那顆星體……那顆外星探測器，現在它在哪兒？”艾森提出了一連串問題。

“艾森，你需要控制自己的思維……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在卡啦OK經常玩的猜骰子游戲嗎？那時你可老是被罰酒??！”

艾森瞬間就明白了艾彬話語中隱晦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