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涇接旨時,手在微微顫動。
秦氏難得動容,眼眶泛紅。
李公公走后,秦氏回身看向奚音,面上感激,卻沒說出那個“謝”字。
她只是忽而說道:“既然棠兒嫁妝無用,一道予你,下月你出嫁之時,我白家將奉上雙倍嫁妝!”
下人們都驚了。
原本,秦氏讓白櫟與白棠同等嫁妝,就已是對她天大的恩賜。
現在,竟還要予她雙倍?這不是風頭都要超過大小姐了嗎?
罔顧旁邊四處投來的審視目光,奚音淡然行禮,“謝母親。”
“你還想要什么?盡管同我說!”白棠也來挽住她。
下人們更驚了。
這二位小姐真如親姐妹!以后可不能再小瞧白櫟了。
“走,該準備進午膳了!我們一家人邊吃邊說!”白涇揚手,滿臉喜氣。
下人們驚呆了。
平日里白櫟都是獨自用膳的,現下,他們竟還要一起用膳?
這世道真是變了。
午后,奚音小憩了一會,準備去迎星坊繼續工作。
她剛至白家大門,發現白棠早早地在那候著,馬車也在外頭備好了。
白棠揚聲道:“我隨你一道去。”
“去迎星坊?”
“是!我也去,我要去當面感謝芥哥哥!”
“好。”
到了迎星坊,奚音直奔三樓,白棠去尋時芥了。
穿過樓宇,她在后頭院子的石亭里瞧見了時芥,他正歪靠在橫椅上,一下一下朝水塘里扔魚食。
偷得浮生半日閑。
“芥哥哥!”
一聲高呼乍起,驚得魚群四散逃開。
白棠的呼喚就像是一把尖銳的匕首,令時芥原本的閑適安逸被割破,他心中噌地升起一股無名火。
但念在白棠剛遭了不幸,他不得不強忍住心里的不悅,擠出笑容,望著正朝著他跑來的白棠。
“圣旨來了!”二人隔了些許距離,白棠大聲嚷嚷。
待她跑得近了,時芥才淡然啟聲問道:“退婚的圣旨?”
“嗯!”
接著,白棠甜甜地說道:“芥哥哥,謝謝你出手相助!”
“舉手之勞。”
那日,他的表現算不得好,他有自知之明。
不過,在薛少傅提出想法后,似乎的確有不少人動搖,就連南湘侯都在宴散之后把他叫到角落,問他是不是當真對白棠有意思?還拍著胸脯承諾,定當去幫他游說。
那大概是南湘侯對這個兒子最有期待的時刻了。
時芥原以為白棠還要多說幾句,已等著那冗長的下文。
沒成想,道完謝,白棠便道:“那我先行告退啦。”
這個結果令時芥頗為意外,他眉頭一跳,“好。”
雖是意外,但也不想多琢磨。白棠走后,時芥繼續回身喂魚。
魚不長記性,受了驚嚇逃走,再扔魚食,又會團團回來,白的橘的擠作一團。
“芥哥哥。”身后頭再飄來一聲。
時芥還以為是白棠去而復還,下意識再言:“還有何事?”
不料,回身見到的竟然是沈矜霜。
沈矜霜站在圓桌旁,面上掛著調侃的笑意。
論臉皮,時芥可不會輸,他把手里剩下的魚食盡數傾倒了,隨后拍拍手,張開胳膊靠在橫椅上,翹著腿,輕挑道:“呦!這不是我霜妹妹嗎?”
沒討到好,沈矜霜只剜了他一眼。
看她吃癟,時芥身心愉悅。
他也坐在石桌前,與沈矜霜相對,打量著對面的人兒,他繼而饒有興趣地問道:“沈小姐,剛剛可是在聽墻角?”
呃……
沈矜霜也不臉紅,只淡然道:“剛吹了東風,恰巧把你們的話吹到了我耳里。”
時芥:……太會狡辯了。
時芥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沈矜霜面前,再行進攻:“沈小姐可是吃醋了?”
將將觸及杯盞的手指頓住了,沈矜霜慢吞吞地說道:“不敢。小侯爺的醋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時芥還想再說什么,卻聽沈矜霜道:“其實,在我看來,白大小姐最應該感謝的,當是白二小姐。”
曖昧就這么被岔過去了,時芥心有不悅,沒好氣地拖長音調:“嗯——奚——音——那——是——有——些——鬼——點——子——的。”
“奚音?”
“她一個丞相家的女兒,在這開酒樓確實不好,所以起了個花名。”時芥慢悠悠地解釋道。
他滿臉幽怨,拿起桌上的一塊酥餅,一點一點地掰著,也不往嘴里送。
沈矜霜瞧見了,也只當沒瞧見,再道:“我覺得她這個人很有意思,與別的女子都不同。她好像經常會有一些……別人都不曾有過的想法。”
見沈矜霜對奚音似乎格外有興趣,時芥沉思了少傾,才附和道:“她確實與別人不同。”
“哦?是哪里不同?”
停頓片刻,時芥道:“就是……想法比較活絡。”
兜兜轉轉,繞回原處。
他沒看沈矜霜,而是站起身,背對著她,試圖轉移話題:“這小水池子的確挺好看。”
沈矜霜起身走來,坐在時芥身旁,側身望著他,一副分享小道消息的口吻:“我昨兒聽人家說,這白二小姐是生了場病,病好之后就與以前大不相同,好像……變了個人。你說,這世上會有這么玄妙的事嗎?”
“啊?是嗎?沒有吧。”時芥裝傻。
沈矜霜沒有拆穿他,只斂起袖子,趴在橫欄上,再道:“約莫是別人瞎說的。我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算不得真。”
見狀,時芥才松了口氣。
他松完,陡然覺察到沈矜霜正在觀察他,他偏過臉去,對上的卻是沈矜霜的如花笑靨。
分明那么明媚,他卻驚出一身冷汗。
這也許正是做賊心虛。
閑聊了會,時芥有事先行回時府了。
在迎星坊一樓,沈矜霜與他道別后,卻是抬起頭來,望向三樓雅間。
隨后,她朝著樓梯邁出腳步。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奚音將正在梳理的后續宣傳排期收了起來,喊道:“請進!”
見到來人,她稍顯訝異。
自那日拜訪沈矜霜后,她對沈矜霜一直有種說不出的害怕。
她在恍惚中時常會有種奇怪的感覺:沈矜霜在研究她。
“那個……”奚音開口,“你是來找小侯爺的吧?小侯爺應當是在樓下。”
“我不是來找小侯爺的,我是來找你的。”駐足門口不遠,沈矜霜探著身子,“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