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的聲音，姜熙月猛然睜開眼，大口大口穿著粗氣，下一秒，看到了姜乾的臉。
“爸？”
她瞬間紅了眼眶，顫抖著嘴唇，不敢置信地開口。
姜乾滿臉心疼，“怎么了，做噩夢了？”
積壓已久的情緒頓時如山洪決堤傾瀉而出，姜熙月抱著姜乾失聲痛哭，“爸，我夢見大哥了，他死不瞑目，他怪我沒有救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變成那個樣子……”
“沒關系，你大哥不會怪你的，從小啊，他最寵你了，哪次不是你撒個嬌，道個歉，就解決了？”
一只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仿佛有魔力一般，安撫著她。
姜熙月翻涌的情緒逐漸平息下來，突然耳邊的聲音稚嫩了不少，“爸爸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弄壞的，以后不管你犯什么錯，哥哥都不會怪你的?！?/p>
姜熙月動作一僵。
不敢置信地抬頭，眼前的人居然從父親變成了小孩，仔細看，還有些眼熟。
是小時候的大哥！
場景不知何時變成了客廳，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旁邊有個碎掉的花瓶，大一些的男孩撫摸著女孩的腦袋，“別哭啦，讓爸爸罰我好了，反正我皮厚！”
男孩作怪地秀著瘦小胳膊并沒有二兩的肌肉，小女孩卻被成功逗笑，兩個小孩咯咯直笑。
看著這一幕，姜熙月下意識跟著笑了起來，隨后意識到什么，眼眶逐漸泛紅，豆大的眼淚滾落。
她怎么忘記了，從前闖的禍都是大哥收拾爛攤子，家里摔壞東西，學校被人報復，公司出現虧損，大哥就像一把保護傘，替她遮擋外面的風雨。
她卻受競爭對手挑撥，以為自己是個女兒，姜家總有一天會把她踢出去，向一向護著自己的哥哥捅了致命一刀。甚至這么多年，都不敢直面自己的內心。
就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說過。
“大哥……”
多年的強硬在這一刻分崩離析，數不清的愧疚和痛苦翻涌上心頭，她喃喃出聲，準備上前。
忽然，場景變換，她又回到了公司總部，站在那扇門前。
彼時，姜熙月已經分不清這里是夢境還是現實。
恐懼和愧疚潮水般撲面而來，似乎要把她的身體和大腦撐爆。
她反復給自己做心里建設。
只要她向大哥誠心認錯，再盡力挽回損失，大哥就不會生氣，他不生氣，后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對，只要大哥能活著，什么公司，什么財產，什么臉面，她都不要了！
想到這，姜熙月下定決心，推開門。
“大哥，我有事跟你說……”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姜熙月愣愣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半晌沒有回過神。
“大哥？”
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可找遍了整個辦公室，也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怎么可能？他剛剛就在那里！
怎么可能沒有！
找尋無果，姜熙月準備去其他地方，卻發現冗長的走廊上此時密密麻麻都是門。
每一扇門都一樣，卻沒有盡頭。
她推開隔壁辦公室的門，空空蕩蕩，寂靜無聲。
“大哥？你在哪兒？”
“我來跟你說G計劃的事！”
“大哥，你快出來啊，你罵我幾句，打我也好，你出來啊！”
“大哥，我知道錯了，你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我去找他們把東西要回來，好不好，我去報警，什么后果我都接受！”
“你出來啊，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姜家……”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她一扇一扇門推開，一處一處仔細地尋找，時間流逝，上百扇門大開著，卻再也沒有人從那里走出來。
終于，精疲力盡的姜熙月跌坐在地，掩面痛哭，嘴里不停地重復著“對不起”三個字。
如果她沒有竊取機密文件，如果她不好面子，如果她肯低頭，如果她沒有摔門而去……
“對不起，大哥，是我害了你……”
病床前，姜乾看著他醒來后就在睡夢中哭喊怎么也醒不來的女兒，蒼老面容逐漸凝重起來。
旁邊的醫生束手無策，“對不起，姜先生，我們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p>
他們已經打了鎮定劑，可一點效果都沒有。加之體征正常，實在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我去聯系身心科?！?/p>
醫生離開后，一旁因為姜乾要做手術而前來做最后一次針灸，同時被請來看姜熙月的秦毅緩緩開口，“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
他站起身，收起藥箱，“這病啊，我看不了?！?/p>
目送神醫離開，姜乾的目光再次回到病床上的人身上，據她重復的話，他也猜到后者夢到了什么。
這是他的心病，也是姜姌，姜熙月，乃至整個姜家的心病。
他們可以心知肚明的不去觸及陳年舊事，可不管落下多少層灰，那塊傷疤都永遠存在。
“姑姑怎么會醒不來呢？”
一旁的姜可欣皺著眉頭開口，似是想到什么，試探性道，“要不我們找姐姐看看？”
見姜乾臉色沒有變化，姜可欣繼續道，“姐姐精通玄術，姑姑又穿過那件衣服，或許……姑姑變成現在這樣和那件衣服有關系呢?！?/p>
徐輕燕示意她別再說了，姜可欣卻視若無睹，”不然……我去給姐姐打個電話？”
她低頭按了幾下，一陣由遠至近的鈴聲從外面傳來。
“不用打了?！?/p>
姜姌風風火火推開病房的門，順手摁斷電話。
她今天起了個大早，穿著簡單的湖綠色旗袍，蓬松長發扎成低丸子頭，沒化妝，拎著百問傘就出門了。
神色淡淡，帶著一股起床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來尋仇的。
姜姌徑直走向病床，徐輕燕和姜可欣下意識避讓開，姜乾意外地沒有動，嗓音沙啞，“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嗣蛇的蛇靈在她身上?！?/p>
姜乾臉色一變，這才讓開來。
“對不起，大哥，是我害了你……”
姜姌一眼便看到縈繞在姜熙月頭部的青灰色霧氣，聽清后者念叨的字句，姜姌狠狠皺起眉頭。
嗣蛇枉死，蛇靈會不斷重復死前被折磨的記憶，而附著人體時，也會讓其被自身最痛苦的記憶反復折磨。
姜熙月顯然是被困在了那段記憶，遲遲無法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