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我們這是到哪了？”

朱常洛騎在馬上，抬頭看向四下張望，出了京都還沒走多少里地，四周已經盡是山巒。

“回太子爺，眼下已快到了遵化。”

王安抬頭笑道。

自打出了北京城，太子爺的臉上就再也沒陰沉過，看得王安也是高興。

“遵化好啊。”

還是冬時，朱常洛便請旨升戚金為薊鎮參將，駐守在遵化。

春暖花開，再聽得戚金走馬上任，朱常洛便忙不迭地奉旨出京，一路向著東北行進。

“遵化……”朱常洛后方的中年文士嗤笑了一聲。

“趙先生有何高見？”朱常洛轉身問道。

這位趙先生就是趙士楨，身為武英殿中書舍人，卻整天不務正業，研究火器。

不過這位爺火器研究的倒是透徹，甚至可以說是近代火器研制的一個巔峰人物。

趙士楨前段時間，不知從何處聽說，朱常洛要去往遼東，便投書東宮，死纏爛打也要跟著去。

朱常洛心中疑惑，但想想若是留趙士楨在京都，用不了幾年便因為“妖書案”瘋了，一代火器專家因政治斗爭而亡。

朱常洛終是有些不忍，便請旨調他講學東宮，隨侍左右。

“遵化或許是個好地方，但遵化產的鐵，全是垃圾。”趙士楨不屑一笑。

朱常洛的眉毛擰了起來，他讓戚金駐守遵化，便是看上了遵化豐富的礦產。

遵化的鐵不行？

不可能啊，后世可是戲稱“世界鋼產看唐山”的。

“遵化煤火煉鐵，鐵性燥，鑄造火銃進炸常多，非用炭火閩鐵不成。”

趙士楨絕對是當世一流的火器專家，他說出來的話，朱常洛是信的。

朱常洛皺眉，莫非遵化的鐵真的不行？

那于此盤踞，種田練兵的計劃是不行了？

朱常洛心下煩躁，突然，前方傳來了一陣喧鬧聲，打斷了朱常洛的思緒。

原來是一群饑民西行而來。

“王安，上前去問問老鄉，是怎么回事？”

朱常洛有些疑惑。

雖說是神仙難過二三月，去歲的收成此時大抵已經吃盡了，但采些野菜，也能勉強飽腹，也不至于逃荒。

現下官道四周，野菜隨處可見，民眾為何直接舍家拋業，開始逃荒呢？

“太子爺……”

不一會兒，王安便回到朱常洛身邊，面色鐵青，卻是諾諾不敢言。

“究竟何事？”

“太子爺……他們說新上任的薊州參將，在遵化鎮大肆搜捕幼女，凡家有女十三、四歲者，均收進軍營，因此家中有女者紛紛逃亡，而且是說奉命而行……”

王安低聲道。

“無恥下流！”朱常洛還沒搭言，一旁的杜十娘卻是恨恨罵道，

“這戚金不練兵駐防，卻搜集幼女邀寵。

下效上行，命令他之人，也非君子。”

王安一聽這話，面色由鐵青轉為灰白，雙眼只敢盯著朱常洛的馬蹄看。

“準備進貢給誰啊？”杜十娘急道。

“咳……是……咳”王安斟酌了半晌，也沒答出來個一二三。

一旁的朱常洛道，

“還能是誰啊，當然是我下的命令了！”

杜十娘恍然，轉頭看向王安。

王安聽著太子所言，局促地點了點頭，認了下來。

“果然下流！”

杜十娘聽得此言，朝朱常洛啐道。

朱常洛不急不惱，杜十娘卻是面色微紅，知道自己方才太過急躁。

太子朱常洛因為寵幸青樓少女，不遵祖訓，被當今萬歲朱翊鈞下旨驅逐出京，名曰代朕親巡，實為流放。

朱常洛好色風流之名，清正之人頗為不喜，已在天下眾人口耳相傳中說遍了。

可杜十娘卻知道，這個太子爺看上去風流，實際上倒是個守禮之輩，近幾個月雖說天天叫著自己彈琴唱曲，實質性的東西，卻是一步未盡。

連她這個身邊兒人都還沒動呢，怎么有可能去向戚金索要少女？

因此，不論這命令到底是不是朱常洛下達的。

此時都有蹊蹺！

“太子爺，戚叔絕非……”

一旁的戚盤宗面色漲紅，一時間也是啞口無言，不知從何辯解。

朱常洛卻根本沒有聽戚盤宗的辯解，而是命令道：

“我想此時戚金將軍，定是不在遵化城的。

戚盤宗，傳我的命令，令各位軍士打起十二分警惕。

多派一隊人馬前方探路，巡視危險。

若有民眾擅闖軍陣，三次警告，不聽者，殺無赦。”

朱常洛身邊有千余錦衣衛的士卒，都是陳矩挑選的忠誠之輩，由戚盤宗統領著。

“王安，真的不是你嗎？”

朱常洛見戚盤宗統領士卒了，靠近了王安，低聲問道。

“太子爺，真的不是我，當年您去青樓楚館，

準備給杜小姐梳弄，我還找張鳳翔勸阻您著呢？

那張鳳翔辦事不靠譜，反過來幫你出主意騙錢……”

王安急得渾身冒汗，雙唇有些顫抖，嘴里禿嚕禿嚕地都不知道說些什么。

朱常洛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立刻揍王安一頓的沖動，回頭從人群中找尋張鳳翔：

“張先生，您看這件事，我應該如何處理啊？”

張鳳翔沉吟良久：

“此時若是有一大力士，拿一塊兒巨石，砸向太子您所處的方位。

便是太子無德，所求幼女，激發民變，當場被殺，以順天意。”

朱常洛翻了個白眼，這劇情我熟，這個大力士身邊兒有個人叫張良是吧？

我就是暴秦之王秦始皇是吧？殺我就是順天意。

“我已令戚將軍嚴加防范了。”

朱常洛答道。

“此事頗為詭異，還要到遵化鎮上，真相方才能夠得知。”

廢話，到了遵化鎮上當然真相大白，可我現在怕的是到不了遵化鎮就死在這崇山峻嶺之中了。

朱常洛心中暗罵張鳳翔這個“大明忠臣”不靠譜。

張鳳翔似乎是看出了朱常洛心中所想，展顏笑道。

“太子殿下不必憂心，此處畢竟是戚金將軍的防區，若是太子殿下信得過戚金將軍，此去遵化，定然一路暢通。”

“借先生吉言。”

朱常洛嘆了一口氣，在京城之中，便料得此行危險。

可萬萬沒有想到，剛出京城沒有幾里地，甚至還在自己早有布置的地區，還如此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