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妧笑笑，笑容里滿是諷刺，“估摸著是去雅馨院了吧。”

釧兒蹙眉，納悶兒道：“雅馨院不是夫人的院子嗎？”想到小姐之前說的，‘翠柳是夫人指派來的人’，這話刨開一層的意思就是‘翠柳是夫人的人’吧。

釧兒神色微變，“小姐，翠柳不會是去夫人面前告您的狀了吧？”

蘇妧端起茶盞，淺啜了一口，淡淡道：“她能告我什么呢？好了，別胡思亂想，回去好好歇著吧，你眼下都青紫了，以后早上不必起那么早。”

釧兒想想也是，再如何翠柳都是奴婢，而小姐是主子，“小姐，那您也早些休息。”

蘇妧點點頭，“好。”

釧兒轉身，正準備替蘇妧帶上房門，卻見一道人影穿過垂花門，走進了通往她們芙蕖閣的連廊。

翠柳一手扶著大腿，躬著腰，鞋底蹭過青磚石板，發出沉悶堵心的聲音。

釧兒微凝著臉，看著翠柳一步一步慢吞吞走近。

翠柳也看到了釧兒，齜牙咧嘴的表情立刻一變，眼里滿是怨怪。

釧兒蹙眉，翠柳對她的態度過去也不算好，這幾日，更是充滿了惡劣。

“你去哪兒了？”釧兒也不叫翠柳姐姐了。

翠柳冷哼一聲，“讓開，我要進去給小姐請安。”

釧兒不動，“小姐已經要歇下了。”

翠柳咬了咬后槽牙，湊近釧兒耳邊，壓低聲音道：“釧兒，你是不是覺得靠上了二小姐，就能騎到我頭上了？”

釧兒大大方方道：“我從沒想過騎到誰頭上？”

翠柳會信么？“呵呵，我呸，你就是想，你有那個本事么？”

釧兒沒說話，她突然心里很涼，平時，翠柳雖然總是一副眼睛長在頭頂的模樣，可至少不像此刻這般...讓人...

釧兒不知該怎么形容自己對翠柳的感覺，她想不明白，翠柳不過是被小姐罰跪了一個時辰，這個懲罰并不算重，怎么就怨毒成這副樣子了，是的，就是怨毒，那眼神里淬了毒，惡狠狠的，恨不得將自己剝皮拆骨的那種。

釧兒不想再同翠柳解釋什么，她堅定的站在蘇妧門前，平靜道：“小姐說過了，她只罰你跪一個時辰，但現在離小姐回來已經快兩個半時辰了，你去哪兒了我不關心，但你不可以進去打擾小姐休息。”

蘇妧屋里亮著豆大的橙紅火光，翠柳看了看被火光映照出一圈光暈的油亮蠟紙，唇角撇了撇，丟給釧兒一句，“你給我等著。”

直到看著翠柳拖著似乎不能打彎兒的右腿進了自己的屋子，釧兒才放下老母雞護崽式張開的胳膊，心情沉重的回了屋子。

她并不怕翠柳，說真的，從前在鄉下，比翠柳更聲色俱厲十倍的婆子她都見過，這種人有窩里橫的通病，你越是怕，越是退，她越是得寸進尺，反之，你硬氣起來，擺開光腳不怕穿鞋的架勢，她就該慫了。

只是，翠柳那腿的確有些不像只跪了一個時辰的樣子，釧兒暗戳戳想，不是翠柳跑到夫人的主院去告小姐的狀，結果又撞槍口上了吧？

不得不說，釧兒還真猜對了，只不過翠柳撞到的槍口不是姚氏，而是心情很不美好的蘇筠。

翠柳原本老老實實在知春亭跪了兩刻鐘，然后越想越不甘，越想越奇怪自己怎么被二小姐三言兩語就給嚇唬住了，于是惡向膽邊生，想著將二小姐那番話告訴夫人，夫人一定會狠狠收拾二小姐一頓，可哪成想因為天暗，她走的又有點急，好巧不巧就踩到了四小姐掉在雅馨院門口的珍珠釵，偏偏又被正巧尋回來的四小姐抓了個正著。

那釵是夫人娘家嫂子今天剛給四小姐新買的，據說值二十兩，四小姐正喜歡的緊，結果自己被打了二十板子不說，還被罰了半年月銀，要不是自己靈機一動把二小姐想的施粥的法子說了出來，四小姐還會罰的更重。

翠柳不敢怨怪四小姐，理所當然的將一切錯處都怪到了蘇妧頭上，要不是二小姐罰她跪，要不是二小姐說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要不是二小姐故意找茬兒，她就不會去夫人的院子，就不會踩壞四小姐貴重的珍珠釵，就不會又挨打又被扣月銀，想到自己接下來都要在芙蕖閣白干，翠柳氣的心都要炸了。

主屋，蘇妧唇角勾起淺淺的笑，翠柳會去找姚氏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不過她半點不怕，首先，翠柳說的一切都沒證據，其次，姚氏今兒個正心煩，但凡有點腦子，躲著還來不及，巴巴湊上去添堵的能得什么好結果？

至于翠柳倒霉的撞在蘇筠手里，蘇妧暫且不知，便是知道了她也不關心，她現在煩惱的是另一件事——趙宸今晚會不會再來？

如果趙宸來了，發現她不在屋里...

宸王殿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

看著沙漏一點點堆積到亥時末，蘇妧有些坐不住了。

黑暗中，嬌小的身影在蟹青色披風的包裹下，疾步往西北院而去。

與此同時，另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影跟了上去。

西北院。

徐姨娘一口一口抿著濃茶，精神亢奮的兩眼放著光。

方嬤嬤坐在一旁的矮杌子上，比徐姨娘更緊張激動三分。

終于，兩聲輕微的敲門聲傳入二人耳中。

徐姨娘和方嬤嬤對視一眼，面上雙雙露出喜色。

方嬤嬤起身去開門，待見來人確實是蘇妧，長長舒了口氣，又連忙將屋門闔上。

“二小姐，給。”徐姨娘也不繞彎子，直接將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遞給蘇妧。

蘇妧接過，拆開一看，微微愣住，“五十兩？”

徐姨娘喜悅點頭，“二小姐的曲子譜的好，我那老姐妹一打眼兒就瞧上了，還問我還有沒有？”

蘇妧是真沒想到徐姨娘能給她賣出五十兩這么高的價，不過蘇妧并沒喜形于色，很快平靜好了心緒。

她和徐姨娘只是暫時結盟，各取所需，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上輩子她用命換來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