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南秋公與綠萼齊齊愣住。

簡陋的竹柵欄外，一點藏得極為隱秘的紅光悄悄退了出來，陡然化作一縷幾不可見的紅氣，極快無比的朝玄真觀的方向飛去。

“就……竟然……如此簡單？”

南秋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著陸吾。

他艱難的扭動著脖子，似乎關節都變成了生銹的機器，發出僵硬的格格聲，一點一點轉過頭，朝鳳尾松的枝頭望去。

在那個唯一空缺的方位上，已是金光璀璨，一點長不盈寸的金色流光化作實體，漸漸長大、變粗，最終化為第九根金葉，傲然生長在鐵樹枝頭。

而之前長出的八根金葉，卻依然巍然不動，絲毫沒有脫落的跡象。

“天哪……”綠萼猛然捂住了檀口，大顆晶瑩的淚珠從臉頰上滑落。

喜極而泣之下，她盈盈拜倒在地，嗚咽道：“多謝仙長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愿……”

“打住打住！”陸吾反而慌了神，急忙想要伸手攙扶，卻又生生頓住，連連搖手道，“不管是以身相許還是來世結草銜環，這些話都不要說了。你既然功德圓滿，還是趕緊回山修煉，扛過了雷劫再說吧！”

陷入極度震驚中的南秋公總算是反應過來，長嘆道：“可笑老朽平素自視甚高，譏笑世人愚昧，想不到自己也鉆了死胡同。陸觀主才智卓絕，堪稱當世第一流的人物！”

他身子一抖，落下一根二尺來長的連針松枝來，恭恭敬敬的雙手捧給陸吾，沉聲道：“老朽癡活了上千年，春來發枝，正覺枝枝丫丫煩多，老大的不自在。若是觀主不棄，可將其種在道觀庭院之中，也算是老朽的一點心意！”

二分氣運？

洪荒年間，有開天辟地第一株仙杏，乃是三千魔神之一，有成道之機。卻有玄門三位圣人將其各自取下一枝，分別種在太清境、玉清境、上清境三處，開枝散葉，護佑三圣道統不滅。

如今這老松妖修煉千余年，一身實力高深莫測。卻主動交出分身，任憑它在玄真觀落地生根。松妖得不到分身壯大的半點好處，但是分身卻能從本體中吸取氣運，當真是一件罕見的靈物。

這老頭嘴上說得客氣，陸吾對此卻是心知肚明，嘴上推辭，雙手卻已經老實不客氣的接了過來，連連稱謝道：“這怎么好意思？唉，太重了，這真是……真是……”

這邊綠萼輕啟朱唇剛要說話，陸吾急忙攔住，搖頭道：“你剛煉出第九金葉，不要多想，老老實實的回去修煉，準備應對天雷劫才是正經道理！”

綠萼愣了一愣，美眸飛快的瞥了陸吾一眼，細若蚊蠅般應諾了一聲，隨即乖乖的立在一旁，垂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松妖哈哈一笑，道：“老朽心愿已了，這便回山了！觀主若有閑暇之時，不妨來南屏山小坐，老朽也好一盡地主之誼！”

陸吾微笑道：“固所愿，不敢請耳！”

“險些忘了！”南秋公拍拍腦袋，從懷里掏出一個布袋，朝半空中一拋，笑道，“你們還呆著作甚？快些隨老夫一同上路罷！”

只見這小院中，一棵棵楊柳拔地而起，揮舞著萬千根須隆隆挪動；大片草木連根飛出，化作一道道流光，盡數落入半空中的布袋里。

片刻之間，庭院內外變得光禿禿一片，茂盛的花圃也變得狗啃般參差不齊。

綠萼遲疑片刻，也朝陸吾盈盈一福，隨即纖纖玉手一招，那巨大的鐵樹陡然縮小千百倍，落在自己的手中。

老松妖袍袖一揮，與綠萼帶著裝滿樹怪草精的布袋踏云而起，轉眼間飛得不知所蹤，展露了一手陸地飛升的把戲。

“哎——”

陸吾剛叫了一聲，卻見這一老一少已經無影無蹤。

愣了半晌，他這才嘟嘟囔囔的將后半截話說了出來：“……你們倒是把這片葉子也帶走?。　?/p>

坑坑洼洼的小院中，已是人去屋空，唯獨那個一臉茫然的綠萼分身還呆呆的站在那里，渾然不知所措的模樣。

陸吾嘆了口氣，一伸手，那分身又化作鳳尾長葉，飄飄蕩蕩的落在手里。

潘璧被老松妖扔出小院，卻也不敢離開，只急得在外面轉圈，不時探頭朝里張望。那竹籬看似簡陋，四處漏風，院內本該一覽無遺。但是任憑潘璧如何踮腳探頭去望，里面卻始終云山霧罩，影綽綽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能無力的靠著籬笆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扯著一根草莖，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事情談不攏……

忽然旁邊“吱呀”一聲，小門被徐徐拉開，潘璧一個翻身爬了起來，急不可耐的問道：“仙長，綠萼她……”

陸吾翻著白眼，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順手將手中的鳳尾長葉扔給他，“喏，這就是你的小妾，拿回去供著吧！”

潘璧愣了一愣，搭著眼往小院里瞧，見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走了……真走了……”

“誰走了？”陸吾冷哼一聲，“你每日同床共枕的小妾就在這里，還不快些收起來？”

前面一句，潘璧還以為是陸吾故意調侃，現在又重復一次，他終于回過神來，接過鳳尾葉，不敢置信的問道：“仙長，這就是……”

“沒錯！”陸吾板著臉，“這就是你的綠萼！”

“那她不是花期已至……”

“花期已至，可沒說是你的！人家只不過調整了花期，‘飾掩門庭空待客’而已。”陸吾看著潘璧那失魂落魄的神情，搖頭嘆息道，“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你到底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秀才，日后還是多行正道為好！”

“普通秀才……普通秀才？”潘璧喃喃念叨著，忽然眼中閃起一道光芒，直挺挺的跪了起來，“懇請仙長收我為……”

“打住——”

陸吾搖頭道，“我不收徒，更不會教你法術，否則反而是害了你！”

“去吧，好生過日子！”

他衣玨帶風，昂然直出，更不回頭。直把身后的潘璧看直了眼，忍不住感嘆道：“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心中那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卻越來越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