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懶懶地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灑在純白的羊毛地毯上,曬得人心里都是暖洋洋的。葉彩在女傭的服侍下洗漱完畢后,貼身女仆有薇捧著一條淺綠色荷葉領的及膝連衣裙替她換上。
長長的黑發被精致盤起,用嵌有珍珠的發夾做點綴,戴上綴著短流蘇的細鉆耳飾,葉彩看了看鏡子里面的自己,確認整整齊齊后,提起一個碧桃色的小挎包下了樓。
“你要出去?”葉穹將視線從報紙上收回,抬頭看向葉彩。
葉彩歪了歪頭:“隨便走一走,嗯——中午回來。”
“需要司機嗎?”葉穹走過來,走到旁邊的鞋屋為她挑出了一雙相配的小皮鞋,放到她的身前。
葉彩坐在矮凳上換鞋,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葉穹沒再說什么,從有薇手中拿過燕草編織的女士圓頂帽,輕輕的壓在她的發髻上,叮囑道:“記得早些回來,中午我給你做煎小羊排。”
“好。”
……
以往繁華的大街上,今日不知為何變得冷清起來,一位打著哈欠的警察持著文明棍驅趕著街上的野狗和流浪漢,這時,他的前方不遠處,一位美麗高挑的女子慢慢朝這邊走過來,靠近他時,他下意識雙腳并攏,站直,低下了頭。
一片淺綠色的裙角從他的視野范圍掠過,很快消失,只余下一陣清香甜美的氣息在他的鼻尖縈繞幾秒,他沉迷了一會,再抬起頭時,那位女子已然走遠了。
“真是一位美麗的女士。”那個警察在心底贊嘆道。
“汪!汪汪!”
兩只野狗在不遠處,為了一塊墻角撕咬狂吠起來,警察皺了皺眉,持著文明棍跑了過去,讓人生理不適的臟話一句一句從他口中飆出,直到那片墻角染上血跡,吵鬧才終于停止,恢復剛剛的安靜。
葉彩雙目無神的在街上走著,從今早起,她的心中就涌起一陣強烈的出門欲望,在離開別墅后,就失去了意識。
她慢慢的穿過街道,最后拐進一條深巷,直到某一刻,她的眸子褪去空洞,重新涌上光彩,她停了下來。
葉彩第一反應是猛吸一口氣,緊接著后退了幾步,然后才開始打量周圍的一切。
這是一條很普通的巷子,就是常見的平民區,現在不算早,陸陸續續有人開了門,支起小攤,但因為巷子太深,所以并沒有多少人,不過那些攤主似乎并不在乎,只是在看見葉彩時,眼里閃過一道驚艷,然后又扭過頭,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
葉彩四處都看了看,這才正視自己前方極具北歐特色的三層小樓,一樓是大片玻璃組成的飄窗,垂著薄薄的紫色紗簾,明明是有些半透明的,但是奇怪的是,就算湊近去看,也看不見店里的任何布置,門上掛著一個招牌,上面寫著兩個大字。
“霧言?”葉彩念出那兩個字,疑惑道,“是店名嗎?可是這里面是賣什么東西的呢?”
她小心翼翼地踩上木質的階梯,來到木門前,抬手覆上冰冷的圓形門把手,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擰開。
門角碰到掛著的銅制風鈴,發出悅耳的聲響,一股奇異但是又好聞的香氣撲面而來,然后化為一條無形的線,引著她走進去。
大門在她身后無聲無息的關上,屋內的天花板上,墻壁上,散碎著水晶的碎片,折射著不知何處來的光絲,照的屋內一片明亮。
暗紅色的地毯踩著柔軟舒適,四周擺放著造型各異的架子,架子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瓶子和盒子,還有古老的羊皮卷。
詭譎神秘的花紋零散的布在各個地方,花瓶上,雕塑上,桌椅上,屋內的所有設施聚集在一起,延伸出了一條長長的走廊。
忽然,極致安靜的環境下傳來牛皮鞋底與羊毛地毯摩擦的沙沙聲,不緊不慢,很有規律。這個聲音其實很輕微,但葉彩還是聽見了,她下意識看向走廊深處,不過一會兒,一個身著黑色古典巫師長袍的男人轉過轉角,出現在他面前。
他看起來大概三四十來歲,一頭暗金色的短發,一雙深沉如蔚藍湖水的眼眸,鼻梁高挺,嘴唇較薄,臉部輪廓鋒利,是一張標準的北歐面孔。
一身黑袍用銀線繡著神秘的花紋,雙手垂在身側,面上帶著一副溫文爾雅的微笑,沉穩,老練,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歡迎光臨霧言。”一口標準的東亞語,男人的聲音醇厚而又溫和,他以手按胸,向葉彩行了一個標準的紳士禮,“請問有什么能為你服務的?”
葉彩愣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我,我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這里,然后就想進來看看。”
“不用緊張。”中年男人輕笑一聲,“所有的相遇都是命運早已安排好的劇情,你能來到這里,這說明是必然而不是巧合。哦,我好像忘記了自我介紹,我叫西蒙里斯,來自北歐,是‘霧言’的店主。”
聽著他不徐不慢的聲音,葉彩感覺安心了不少,于是摘下帽子,提起裙擺微微躬身,露出一個甜美得體的笑容:“您好,西蒙里斯先生,我叫葉彩。”
“你和你的名字一樣,活潑并且美麗。”西蒙里斯微笑道,“你可以直接稱呼我西蒙里斯,或者店長。”
聽著他溫和的聲音,葉彩放松了不少,俏皮一笑:“好的店長,感謝您的贊美。”
西蒙里斯紳士的微微彎下腰,和她齊平:“我的榮幸。”
葉彩四處望了望,提出請求:“店長,我可以看一看這里嗎?”
“當然可以,這是你的權利。”西蒙里斯朝里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如果你不介意,請允許我為你帶路。”
葉彩笑道:“謝謝。”然后跟著他走進了里面。
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葉彩看著架子上的盒子和瓶子,好奇的問道:“這里面裝的都是什么啊?”
“你應該聽說過神秘學吧。”西蒙里斯微微側過頭笑問道。
“是的。”她點點頭,“我非常喜歡,尤其是塔羅牌,這也是我最擅長的,我非常向往傳說的那個故事。”
西蒙里斯說道:“那些盒子里面的,就是關于神秘學的東西,它們是十分珍貴,而且有的不易保存,因此需要一些特殊的方法保存起來。”
聞言,葉彩的眼睛閃閃發光。
“對了,我剛剛聽你說,你喜歡塔羅牌?”西蒙里斯問道,“我這里有幾副,你想不想看一看?”
葉彩笑道:“樂意之至!”
西蒙里斯領著葉彩來到了內室,葉彩一進門,就注意到了正對著門的一個黑色櫥柜,櫥柜有四層,第三層的空間里鋪著一張酒紅色的棉毯,一個棕色的木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副嵌著銀紋的塔羅牌,感覺充滿了古老的氣息。
“那個……”葉彩猶豫了一會,轉頭看向西蒙里斯,“我可以看看那個柜子里面的塔羅牌嗎?”
“塔羅牌?”西蒙里斯的聲音里帶了一絲詫異。
葉彩輕輕點頭,“嗯”了一聲,指了指那里,說道:“就是那個柜子里面的塔羅牌。”
西蒙里斯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確認是那副牌后,垂了垂眼眸,語氣里帶上了不易察覺的恭敬:“當然可以。”
柜子被啟開,一道圓形的陣法盤在他的手下一閃而過,牌被拿了出來,葉彩接過那副暗紅色的牌,銀絲凸起,質感十足。她翻開第一張,只見上面是一座搖搖欲墜的白塔,白塔的上面,纏著一圈又一圈的銀鏈,似乎被掙斷過,銀鏈的一頭,好似搖搖欲墜般掛在塔尖上。
“塔?”葉彩有些怔,因為塔在牌中,代表的是毀滅和災難,不過,它還有一個意思,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站在原地細細琢磨,絲毫未察覺,周圍的光線在她翻開牌的那一瞬,和西蒙里斯的眼眸一起,暗下了好幾個度,一陣無形的力量如水波紋一樣從牌面散開,周圍的空間也因這股力量的影響,出現了輕微的扭曲。
西蒙里斯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十幾條光線突然從牌中飛出,在半空中交匯,形成了一個扭曲,詭異的圖案,在圖案成型的那一刻,迅速印入葉彩的額間,然后消失不見。
“嘶—”葉彩短促的輕喊一聲,然后下意識放下牌,抬手捂住額前。
“這幅牌的名字,叫做‘塔羅之霧’。”西蒙里斯介紹道。
“‘塔羅之霧’?”葉彩愛不釋手的摸了摸牌面,然后抬頭看向西蒙里斯,“店長,我可以買下它嗎?”
“嗯?”
“是這樣的,我覺得,它很不一樣,和我之前的牌都不一樣。”葉彩解釋道。
“祂確實很不一樣。”西蒙里斯說道,“你想買下祂?”
“是的。”葉彩連連點頭,隨即又想到了什么,輕“啊”了一聲低下了頭,“抱歉店長,您將它保存得這樣好,或許您是不愿意賣出它的,是我冒昧了。”
“沒關系。”西蒙里斯微微彎下身子,“你如果愿意的話,就將祂帶走吧,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什么請求?”葉彩問道。
西蒙里斯道:“挑一個你覺得合適的時間,再回到這里。”
葉彩有些迷茫:“合適的時間?店長,什么時候才能說是合適的時間?”
“你會知道的。”西蒙里斯不知從哪里拿出了木盒的蓋子,蓋在葉彩手中的盒子上,“你不用有太多的顧慮,祂本就屬于你。”
“屬于我?”葉彩有些發懵。
西蒙里斯輕輕一笑,不再答話。
收拾好東西,葉彩重新戴好圓帽,抱著盒子站在店門口,她看著站在門口的西蒙里斯,單手提起裙擺,朝他再次行了一禮:“感謝您的慷慨饋贈,西蒙里斯先生。”
“不用客氣。”西蒙里斯朝她行了一個紳士禮,“期待著我們的下一次相見。”
“我會信守承諾的。”葉彩直起身子,向他道別。
看著女孩慢慢走遠,直到背影都消失不見,西蒙里斯才回到店內,木門關上,將一切外界的嘈雜清除。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響起,西蒙里斯回過頭,一個不過十八九歲,氣質憂郁的男孩出現在轉角。
他穿著一件和西蒙里斯身上類似的純黑色長袍,留著不規則的劉海,半掩住了冰冷的眸子,五官雖然俊秀,但面色蒼白,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不耐,他看向西蒙里斯,問道:“她就是被選中的女孩嗎?”
西蒙里斯點頭:“是的。”
男孩看著木門,冷淡的說道:“她與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被祂選中,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當那些生命重新在海洋中誕生時,祂們只有最簡單的善惡。”西蒙里斯說道,“祂們是最純粹的,也是最容易被污染的。”
男孩道:“你曾經說過,將一個惡魔變成活生生的人,是一件好事,但你現在,將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惡魔,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西蒙里斯看向北歐的方向,“但我不后悔。”
他回過頭,看向男孩,露出一抹笑容:“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聽見你說這樣多的話,商灼華。”
“我只是覺得,她很可憐。”商灼華轉身離開,“她所向往的世界,其實是充滿罪孽的深淵,希望她不會后悔。”
……
“我回來了!”葉彩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傭人,換上軟綿的拖鞋跑進廚房,“好香啊!哥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葉穹笑道:“先洗手,然后去餐廳等著。”
“噢。”葉彩走進廚房,打開水槽上方的水龍頭,仔仔細細的將手洗干凈,然后跟著葉穹去到餐廳。
“哇!那么多好吃的!”葉彩眼眸子都發亮。
葉穹一邊替她夾菜一邊說道:“本來應該昨天做給你吃的,但是忽然有事,今天補上。”
“是姑姑嗎?”葉彩咽下一口小羊排,“秦家要舉辦酒會,姑姑肯定逼你帶我一起去了。”
“你不用擔心這些事情。”葉穹說道,眉頭不由自主微皺起來。
葉彩笑道:“哥哥,帶我一起去吧。”
“你放心,我已經長大了,也該學會自己處理這些事情了,你總不能保護我一輩子。”葉彩笑道。
葉穹無奈的嘆了口氣:“你不需要這樣懂事。”
葉彩托腮笑道:“哥哥,你放心吧,以后我會保護你的,相信我。”
葉穹再次嘆了口氣,最后只得同意,然后說道:“最后一次任性了,知道了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