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中了!”宮枳興奮的笑道,一旁的男仆下馬沿著那根綁在箭上的線找到了落在叢林的錦雞。
葉彩扯了扯弓弦,夸贊道:“這把弓真好。”
“這是大哥送給我,是最好的獸筋。”宮枳驅馬走到她身邊,“接下來還想做什么呢?”
葉彩抬頭看了看太陽大方位,說道:“快中午了,要不我們去休息一下吧,你還想再獵些什么嗎?”
宮枳搖頭:“我今日已經得了好多獵物,要不我們去摘紅秋梨吧。”
葉彩笑道:“嗯!”
得到吩咐,幾位男仆急忙驅馬去通知其他人,等到兩個女孩來到樹下時,所有東西都準備齊全了。
高高的梨樹上架著木梯,旁邊的草地上鋪上了一塊淺粉色的野餐布,上面擺好了輕巧的獨腿圓桌和兩張高背椅,圓桌上是精巧的點心和香濃的咖啡。男仆拿著籃子和剪刀侍立在旁邊,等著兩位女孩吩咐。
宮枳拿過籃子和剪子,遞給葉彩道:“你先采吧。”
葉彩看向她:“不一起嗎?”
“今日本來就是帶你來放松的,你不用顧念我。”宮枳坐在旁邊的高背椅上,托腮含笑看著她。
葉彩聞言,點了點頭,然后拿著籃子爬上了木梯,來到了樹叢間。
拳頭大的紅秋梨垂掛在枝葉之間,嫩黃的外皮上染著漂亮的胭脂紅色,一個個都憨憨滾滾的,風一吹過來,搖搖晃晃。
葉彩爬上樹間,拿剪子剪下一個又一個紅秋梨,直到籃子裝滿,才遞給下面的男仆,然后爬下了梯子。
有薇上去接過籃子,取出梨子清洗干凈,然后用小工具取掉酸澀的梨心,分切完畢,擺上金屬的小叉子,然后端上了小桌。
宮枳率先插起一塊奶黃色的梨肉放進嘴里咀嚼,香甜的汁水在味蕾間蔓延,讓人不滿足的還想再吃一塊。
葉彩贊嘆道:“我還是喜歡這里的紅秋梨。”
宮枳笑道:“你喜歡的話明年再來。”
“吁~兩位美麗的小姐,在品嘗什么美味的食物啊?”一個有些輕佻的聲音在兩人身后響起。
兩個女孩回過頭,只見一個一身騎裝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秦漸玥哥哥。”葉彩輕笑。
“秦少爺。”宮枳向來人打了個招呼。
“葉穹沒有來嗎?”秦漸玥看向葉彩問道。
葉彩搖搖頭:“哥哥說他有些重要的事,就不過來了。”
秦漸玥搖搖頭:“好吧,我應該猜到的,我大哥執意與葉家退婚,他估計要被為難好長一段時間。”
葉彩頓時憂慮起來,她向秦漸玥問道:“秦漸玥哥哥,你跟我說實話,我任性退婚,我哥哥沒事吧。”
秦漸玥嘴角上揚:“怎么會呢?你哥哥現在早就已經不被任何人掌控了,他繼承的不是葉家,而是葉老先生的人脈,你的那些叔叔嬸嬸們是難為不了他什么的,頂多就是仗著血緣關系,耍耍長輩罷了。”
葉彩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宮枳猶豫地問道:“秦少爺,請問你一下,秦陌先生這次有沒有一起過來?”
秦漸玥知道她真正想問的人是誰,便回答道:“洛蘭奇先生回南美去處理一些雜事,我哥跟著一起去了,估計還得過幾日才能回來。”
“我知道了。”宮枳嘆了一口氣,“謝謝你。”
葉彩咬著梨肉,忽然她感覺耳邊吹過一陣風,風中好像有什么聲音,緊接著她的腦子忽然嗡鳴,好像有什么東西破土而生。
四周忽然沉寂下去,眼前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的瞳孔失去光彩,眼皮半耷拉了下去,仿佛變成了一個木偶,在另一個人的操控下,機械的向黑暗中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響起了一個不含感情的聲音。
“人偶術,解除。”
一陣鐘聲在她腦海中轟然炸開,隨即四肢慢慢恢復了自己的意識,半耷拉的眼皮緩緩抬起,空洞的眼眸重新灌入神采。
葉彩望向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密林之中,好似還在紅秋林里,但周圍沒有一個駐守的人,連一只獵物都沒有。
她下意識感到驚恐,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突然到了這里,明明剛才,她還坐在梨樹下品嘗著紅秋梨,只是恍惚了一會,自己就來到了這片連陽光都被枝椏分解得稀碎的密林。
清甜的梨香還在唇齒間縈繞,她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她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匕首,轉身想要離開這里。
商灼華坐在樹上,頭也不偏的對方沁羽說道:“我想店長教你人偶術,應該不是想讓你這樣用的。”
方沁羽說道:“如果你愿意成為靈法師,或許就能直接將她拉入另一個空間,而不是需要我用人偶術控制她離開。”說著,她指尖再次蔓延出靈質融成的細線。
商灼華從袖中摸出一個玻璃瓶,喚醒了瓶中沉睡的惡靈,一團黑霧涌出,落在方沁羽面前。
方沁羽皺了皺眉:“你一定要挑那么惡心的嗎?”
“祂的攻擊力很小。”商灼華解釋道。
方沁羽無話可說,她控制著指尖的細線纏上那團黑霧,黑霧漸漸散去,露出里面的真容。
“……”
“去吧。”她努力無視靈質傳來的粘稠感,嫌棄的動了動指尖,絲線顫動,那怪物得到命令,便落在地上,向葉彩的方向極速攀爬過去。
葉彩跟著年輪的指示向獵場的方向走,忽然身后傳來樹葉的摩擦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快,她下意識回過頭,就看見一個沒有皮的“怪人”向她這邊飛速爬來,馬上就要撲到她的身上。
她來不及細想,閃身避過,那怪物沒有撲到她的身上,而是根據慣性撲到了她身后的樹上。
葉彩趁機抓住旁邊那棵樹的樹枝,攀爬上去,藏到了樹叢間。她低頭向下看去,只見那個“怪人”好似黏到了樹樁上,好半天都剝不下來。
她這才仔細打量那個“怪人”,然后她發現,他好像根本就不是人。
這是一只可以說是惡心得不能再惡心的怪物,它渾身沒有皮膚,殷紅的肌肉纖維裸露在外,血肉里還有像黑甲蟲一樣的生物在蠕動。它沒有眼睛,只有兩個空洞的黑色眼眶,臉頰是兩個腮孔,滴滴嗒嗒的流出鼻涕一樣的粘液,掛滿全身,此刻它就是被粘液貼在了樹上。它的鼻子和嘴巴的位置全是空的,只有一條長長的白色舌頭垂在外面。它像人一樣,有著強壯的軀干和四肢,后腿尤其有力,彈跳力非常強。
葉彩一時半會沒有忍住,差點嘔吐出來,又怕被那惡心的怪物發現,抬手捂住了嘴。
那怪物卻很靈敏,抬頭看向了葉彩隱藏的樹叢,明明可以說是沒有五官的臉上,葉彩竟然看出了一個咧嘴的笑。
怪物“嗬嗬”的喘了喘氣,然后猛的繃直四肢,向葉彩所在的那棵樹彈射過來。
葉彩連忙站起身子,然后迅速翻身下樹,她落地的一瞬間,那怪物也剛好落在她剛才躲避的位置,然后也向樹下跳去。
那怪物落到地上,和葉彩面對面站著,葉彩知道一直躲下去不是辦法,于是她拔出了腰間鋒利的匕首,直視眼前的怪物。
方沁羽看見這一幕,似乎來了一絲興趣,右手手指輕巧彈動,然后,那只怪物再次向葉彩迅速彈過去。
葉彩舉起匕首從它的脖頸間劃了過去,然后在它準備彈躍起來的一瞬間,就地一個翻身,抬腳踹向它的腿,怪物失去重心,全身撲倒在地上,葉彩正好翻身躲了過去,只是腳底那粘稠的粘液,讓她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連連跺腳。
商灼華看著這一幕,忽然在想自己選的這個怪物是不是不太合適。
方沁羽倒是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于是操控著那怪物再次爬起來,十指擺動得更加靈活。葉彩看著那怪物就算被劃破脖頸也沒有一點事,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拿著匕首往它腳踝,心口,甚至于腦仁的位置擊殺,但除了讓她手上惡心的粘液越來越多,一點其他的收獲都沒有。
“你要玩到什么時候?”商灼華問道。
方沁羽說道:“看她能堅持到什么時候吧。”
“他們快要找過來了。”他提醒道。
葉彩只覺得身體越來越疲憊,跟這種不知道累的怪物纏斗,除了耗費她的精力,似乎沒有任何作用。忽然,在她再次將匕首捅入怪物的后背心口處時,她忽然看見了怪物的手腕處,一根白色的細線一閃而過,她沒再繼續回神,而是當機立斷,反手扯出匕首,狠狠往那根細線上一劃,身體好像有什么開關被打開,額間的圖騰一閃而過,那根細線居然就這樣被她劃斷。
方沁羽吃痛,隨即一道黑霧纏上了那根斷線,蔓延上她的指尖。
陌生的氣息進入她的身體,開始污染她的靈質,方沁羽下意識收回所有細線,保護自己的靈魂不受污染,下一秒,那只怪物脫離控制,發出像人一樣沙啞的咳嗽聲,開始恢復自己的意識。
“不好!”商灼華打開玻璃瓶,發動上面的陣法,想將怪物收回,方沁羽也顧不上自己受到污染的靈魂,再次放出細線,想要重新奪回掌控權。但下一秒,兩個人都瞪大了雙眼。
只見那只怪物脫離了控制的怪物并沒有發狂,而是不知為何開始發顫,像是恐懼,然后像朝圣一樣主動化成霧氣,被葉彩吸食進體內。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兩人,先是愣了一秒,然后飛速向葉彩沖過去。
玩脫了。
葉彩此刻還只是一個普通人,強行吸食怪物只會迅速污染靈魂,然后身體崩裂而死,兩個人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只能盡力挽救。
“啊!!!”
女孩慘叫起來,只覺得全身像是要被撕裂一樣,痛苦不已,方沁羽抬手按上她額間的印記,想要將剛才的怪物強行吸食出來,但只能汲取出一絲黑霧,就再也沒有辦法。葉彩倒在地上,只覺得全身仿佛被灼燒,忽然腦袋好似遭受一記重擊,她昏了過去。
“葉彩!”方沁羽再次努力想將怪物吸食出來,但是那最后一絲黑霧也消失了,一點用都沒有。
“尺骨。”方沁羽沒有辦法,只能喚出自己的靈物。
一只藍色的蝴蝶如幽靈般緩緩顯形,接著周圍的空氣波動,一個空靈的聲音響起:“有什么事?”
方沁羽抱起葉彩,說道:“看看這個女孩,她剛剛強行吸食了怪物的靈質。”
蝴蝶飛向葉彩,繞了幾圈,然后說道:“她沒有事。”
“沒有事?”方沁羽皺眉。
蝴蝶說道:“她很健康,也很正常。”
“怎么會。”她有些驚愕。
“葉彩!”
“葉彩!”
“葉小姐!”
不遠處,傳來宮枳,秦漸玥和一群傭人的喊聲,商灼華朝方沁羽說道:“快走。”
方沁羽雖然疑惑,但不能暴露,于是放下葉彩,跟著商灼華一起離開。
……
霧言,二樓的客廳。
方浩看著水晶球里面的畫面,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西蒙里斯笑瞇瞇的為他倒了一杯紅茶,放了一些檸檬片:“但是他們也幫我們看清了這個女孩的實力。”
“為什么她能夠吸食怪物?”方浩有些疑惑,“她現在明明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西蒙里斯飲了一口紅茶:“我想是因為‘塔羅之霧’的原因,或許這個女孩的身上,還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那我們該怎么辦?”方浩蹙眉,“什么都不知道,這樣我們就始終處于被動的局面,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知道。”西蒙里斯嘆了一口氣,“我如今,正在準備制作命運之輪。”
“命運之輪?!”方浩有些驚訝。
西蒙里斯看著水晶球里的畫面,宮枳正帶著人將昏迷過去的葉彩帶回行宮:“我不能將家族的命運全部賭注在這個女孩身上,詭殺者的成長太慢了,但離末日已經不遠了,我需要為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都留好后手。”
……
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售賣的小販熱情的叫喚著來來往往的人們;馬戲團門口的小丑依舊踩著笨重的獨輪車為其他人帶去歡樂;政府大樓里,每一個人都忙忙碌碌做著自己的事;只是偶爾會在某個角落發生爭吵打架,然后巡警來拖走死去的人或畜牲。
古老的鐘樓里,一只眼睛緩緩睜開。然后海洋深處的某個地下宮殿,一個戴著兜帽的老人與行宮里的葉彩,同時睜開了眼睛。
老人看向身旁高大的人魚石像,蠕動了一下嘴唇:“卡斯克?是你醒了嗎?”
石像沒有應答。
“我希望你醒過來,又希望你永遠不要醒。”他的聲音飄散在海底城,消失不見。
“你醒了,也只是影子,而影子,是沒有自由的……”
“葉彩!”房間里,宮枳看著終于睜開眼的女孩,松了一口氣,“你終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