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凈的少年緩緩倒下,鮮血在他的胸前開出一朵鮮紅的玫瑰,方沁羽怎么都沒有想到,她斬斷了秦芎的右手后,擺脫控制的沈思寒居然還有余力為秦依擋下這一槍。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連一向自詡冷靜的秦依都沒有控制住臉上怔愣和恐懼的表情,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接住了倒下的少年,重力帶著兩個人都跌坐在地上。
“哥!哥!哥哥!!!哥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沈思憶幾乎是瘋了一樣想要撲到沈思寒的面前,卻被警察死死攔住,那邊太危險了,他們不可能放任她再回去。
葉彩停在了商灼華的身旁,看著大片噴涌而出的鮮血,腿一軟,向后踉蹌了一步,一縷藤蔓從泥土中破土而出,纏繞在沈思寒的手腕上,發出瑩瑩綠光。
秦芎的右手被砍斷,掉在了地上,神經和血管裸露在外,黑氣纏繞在他的傷口上,讓他忍不住痛苦的嘶吼,但鮮血噴薄而出,怎么都愈合不了。
葉覽的嘴角無聲勾起,下一秒,他再次抬起手,黑洞的槍口對準了秦依,再一次扣動扳機。
這一次,葉彩忽然心神一動,一個知識莫名其妙涌入她的腦海,這是靈質的感應。
下一秒,周圍好像暗了下去,在她所能看見的范圍內,一切的物品變得扭曲,就像水面回蕩的波紋,讓人光是看著就頭暈目眩,耳邊還若隱若現非人類嗓音所能發出的,讓人控制不住想要發狂的囈語。
在這個世界里,時間的流逝好像變得特別的緩慢,她甚至看清了葉覽食指扣動扳機的角度,看清了那枚細長的黃銅子彈上鐫刻了什么樣的花紋和符號。
下意識的,她抽出了商灼華腰間的左輪,上膛瞄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行數據,告訴她在應該在哪一個方向,哪一個角度,甚至于應該在哪一個時間段,她扣下了扳機。
周圍的世界恢復了光明,時光的流逝也恢復了正常,只是一瞬間,兩顆子彈相撞,一顆落入了花叢中,鮮艷的玫瑰花瓣散落一地,另一顆子彈則是落在了秦依的腳邊。
葉彩見狀,再次扣動扳機,這一次,身為普通人的葉覽沒有所謂的警示,子彈毫無疑問的沒入了他左肩的皮肉中,炸出一朵鮮紅血腥的花,如同沈思寒調配的那一杯血瑪麗。
葉覽捂著肩膀,有些興奮的抬起頭,看向了前方微微顫抖的女孩:“你應該瞄準我的心臟。”
血腥味如此的明顯,刺入葉彩的鼻中,讓她忍不住胃里翻涌,只要輕輕一動,就能讓她忍不住嘔吐出來,這讓她不得不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商灼華從長袍的暗袋里拿出了一個拇指大的裝了一半暗藍色灑滿星光的液體的玻璃瓶子,打開木塞,一股如同天空最深遠處,讓人清醒又窒息的刺激氣味順著鼻腔竄入葉彩的太陽穴中,遮去了濃厚的血腥味,讓她瞬間冷靜下來,停止了顫抖。
“我不想沾上親人的鮮血。”葉彩看著他,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冷冷的說道。
“還在幻想你的烏托邦嗎?”葉覽笑道,“你應該醒過來了。”
“我早就醒了。”葉彩慢慢向他走去,說道,“我不知道在中心大樓,與我博弈的人是不是你,但是,你應該清楚我當時和‘他’說過的話。”
……
“西蒙里斯先生,我想問您,您既然可以提取意識,重現當時的場景,那您是否可以,讓這個場景變成現實?”墻壁上鑲滿水晶碎片的房子里,年輕美麗的女孩向對面身著黑色古典長袍的儒雅男人詢問道。。
“可以。”西蒙里斯點頭。
葉彩的手指攥緊了皮質小包的帶子:“那我希望您幫我重現當年的場景。”
西蒙里斯皺了皺他暗金色的眉毛,剛想說話,就聽見了艾希歐維拉低笑的聲音:“呵呵,葉小姐,你是想讓你的叔叔主動道歉嗎?”
被戳穿了幼稚的想法,葉彩下意識抿了抿唇,攥著皮包帶子的手指絞得愈發緊了:“我,我……”
艾希歐維拉笑著抬手搭上了西蒙里斯的肩膀,看著葉彩,彎起來的眸子里散發出與笑容不符的冷意:“葉小姐,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強者才能活下來,寬恕罪人,就是給自己制造墳墓。”
葉彩死死咬著牙,垂下了頭:“可是,他是我的親人。”
商灼華冷冷的開口說道:“你的父親,你的爺爺,你的哥哥,還有你,也是他的親人。”
看出了葉彩的糾結和不忍,西蒙里斯開口說道:“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機會?”葉彩抬起了頭。
西蒙里斯問道:“你愿不愿意成為誘餌?”
“誘餌?”葉彩不由向前走了一步。
“與你在中心大樓相見的人不會是真正的葉覽,但葉覽一定要貢獻出什么,才能讓他背后邪神重新塑造一個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他’。”西蒙里斯看似對著葉彩說話,實卻轉頭看向了艾希歐維拉。
聽到“邪神”兩個字,艾希歐維拉了然一笑:“你想利用葉小姐做誘餌,找出藏在帷幕后的眼睛?是的,如果有一個機會,讓祂親自來看看葉小姐,我想祂會非常樂意。”
西蒙里斯輕輕點了點頭,然后看向葉彩:“葉彩,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看清自己的軟弱和善良,讓你給自己一次憐憫的機會,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處置一次虛假的他,然后在虛假的世界里承擔你的憐憫帶來的后果,這不會對你現實的生活帶來太多后悔。當然,這同時,也有一定的危險,因為我們并不清楚祂已經恢復到了什么階段,你愿不愿意接受?”
葉彩猶豫了一會,最后點頭道:“我愿意。”然后又問道:“那如果我傷害‘他’,葉覽會不會受到同樣的傷害?”
“如果他是以自己的靈魂為基,捏造出這樣一個假的‘他’,那么他會根據貢獻出的靈魂多少,而決定他受到的傷害是多少。”西蒙里斯說道。
艾希歐維拉淺笑道:“不,西蒙,你忽略了另一種可能,如果他以一個活人為基,自己的靈魂為引塑造了另一個‘他’,那么他不會受到一點傷害。”
“那他一定會選擇后者。”葉彩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的捏緊了柔軟的針織長裙。
艾希歐維拉笑道:“其實前者還是后者都沒有什么關系,畢竟我們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抓住那位葉先生,而是為了,去見一見祂,不過……”
還沒等艾希歐維拉說完,桌上的水晶球突然亮了起來,一位穿著淺灰色風衣,面無表情的女孩出現在畫面里面,冷冷的說道:“沈思寒和沈思憶都已經成為了葉覽和秦芎的籌碼,如果想要保住他們,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艾希歐維拉笑著回過頭,看向葉彩:“就是這樣,希望你不會浪費太多的時間。”
……
“我確實知道你與‘他’說過的話。”葉覽笑著搖了搖頭,“可是那又怎么樣?只要我能夠成功,神會庇護我的。”
“叔叔,我想,我還是愿意叫你叔叔的。”葉彩微微垂眸,但握著左輪的手并沒有放下,“我本來想著,如果去見我的人真的是你就好了,這樣,我就能給自己一個理由,讓我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我不想傷害我的親人,即使你做了那么多事,呵,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嘲笑我的軟弱和善良,但是現在……”葉彩抬起眸子,掩去了淚水的眼睛明亮而冷靜,“叔叔,對不起。”
她壓下了槍口,對準了他的胸膛,準備扣下扳機。
下一秒,斷了一只手臂的男人突然發出不明意義的嘶吼,他的身上,也蕩開了一陣一陣無形的音波,離他最近的方沁羽幾乎是在他嘶吼起來的一瞬間就離開了他的周身,撲倒了離葉覽最近的葉彩,帶著她翻滾出了最危險地帶。
葉彩猝不及防被撲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方沁羽帶著在石磚上打了好幾個滾,還沒有從天旋地轉中回過神來,就被方沁羽抓住了手,從地面上拉了起來,站穩了身子。
“怎么回事?!”她驚呼一聲,然后就看見對面,葉覽和秦芎正以一種極度不符合科學的形式慢慢靠近,他們的身體被就像水紋那樣扭曲了起來,然后無限拉長,再拉長,他們的腳下沒有移動,但無限靠近。拉長的身體慢慢靠近,然后仿佛液體一般交匯,交融,最后幾乎變為一體。
周圍的光線也暗了下來,刮起了陰森刺骨的風,秦依帶來的,特意挑選過的保鏢和警察忍不住瑟瑟發抖了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重重的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除了方沁羽和葉彩,所有的普通人包括商灼華也不例外,痛苦的跪在了地上,然后不由自主的撓上了自己脖子。
他們在窒息,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繩索在勒住他們的脖頸,讓他們的臉都漲紅了起來。
葉彩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還能勉強站立,她艱難的睜開眼,想看著眼前的形勢,接著她發現,他們的面前有一道屏障,擋住了如同水波紋般陣陣傳來的音波,她有一種直覺,如果沒有這一道屏障,或許所有的人都將承受不住,像一個氣球一樣炸開。
“這是階級的壓制。”方沁羽冷靜的分析著局勢,“你們都對抗不了。”
“我們該怎么辦?”葉彩下意識抓住了方沁羽的手,然后感受到了一陣不正常的蠕動。她低下頭,發現方沁羽的手背,一根又一根血管在不停蠕動,仿佛一條又一條蠕蟲,在她身體里狂歡,隨時都可能沖破那一層薄薄的表皮,重獲自由和新生。
“你的手!”她驚呼。
方沁羽搖了搖頭:“沒關系,你后退,這不是你這個階段能夠抗衡的力量,更何況,你只不過剛剛成為‘詭殺者’,甚至連基礎的知識都沒有學習過。”
聽到后面,葉彩有些漲紅了臉,但她還是后退了幾步,不給方沁羽添麻煩。
方沁羽盯著前方,然后抬起手,指尖放在了風衣的第一顆扣子上面,然后慢慢下滑,直至落到第三顆扣子,那枚扣子兀得發出亮光,如月色一樣的白光,柔和又寧靜,讓人光是看著,就感到眼皮變得沉重,想要閉上眼,好好的睡一覺。
然后她張開嘴,葉彩看見,她的舌頭并沒有動彈,但是周圍的空氣中,卻響起了方沁羽輕聲又沙啞的聲音,一個奇怪的單詞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響起。
她聽不懂那樣的語言,只覺得有些困倦,她下意識想捂住耳朵,不想讓自己睡過去,但是那個聲音仿佛是響在她的腦海中,哪怕捂住耳朵也無濟于事。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了她的唇溝上,然后,一股清醒又窒息的味道涌入了她的鼻腔,將她喚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看見了商灼華的臉,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睡了過去,而屏障內,所有人四仰八叉的歪倒在地上,方沁羽已經不見了身影。
“我睡著了?”葉彩迷糊的坐起了身子。
商灼華將那瓶深藍色的液體收了回去,看向了一個方向:“她使用了沉眠符咒,你剛剛沒有防備睡了過去。”
葉彩順著商灼華看的方向看向外面,只見黑霧彌漫,天空烏云滾滾,她稍微轉移了一下視線,看向了黑霧最密集的地方。
她因為下意識的想要看清里面有什么而睜大了眼,可也只看見黑霧時不時翻涌,劃過一道冰冷的白光,隱隱約約的,她聽見了痛苦的嘶吼聲。
一個黑紫色的細長物體忽然伸出了黑霧,頂端尖而鋒利,散發著寒光,葉彩還想要再去看看那細長的物體后面會是什么,就聽見了商灼華怒喝一聲:“閉眼!”
也就是那一秒,葉彩痛苦的大喊了起來,她的眼球充滿了血,渾身快速泛起了紅色,皮膚因為充血變得腫脹,像一個氣球一樣漲得越來越大,速度之快,仿佛隨時會爆炸破裂開來。
商灼華上前想要遮住她的眼睛,但是來不及了,直視了邪神的眷者,誰都救不了她。
但奇怪的是,等她腫脹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卻突然停止了,皮肉沒有破裂開來,而是慢慢安靜下來,膨脹的血管慢慢收縮,血色的皮膚也一點一點回歸白凈,她癱倒在地上,慢慢恢復了原狀,如果不是破碎的衣服還留在地上,剛剛的一切仿佛都是商灼華的一場夢。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這與他學習的知識并不符合,他扯下了披在身上的古典長袍,露出了里面深灰色的襯衫和馬甲,他轉過頭,將長袍覆蓋在了葉彩的身上。
葉彩好半天才恢復過來,渾身仍然泛著刺骨的疼痛,她將長袍披在身上,站到了商灼華身邊,抿著蒼白的嘴唇后怕道:“我剛剛差點以為我要死了。”
商灼華不敢直視前面的戰斗,低著頭看向地面,說道:“按照神秘學的知識,你剛剛能夠活下來確實是一個奇跡。”
葉彩一想到剛才全身的血管叫囂著向大腦涌去,將她的腦袋越撐越大,幾乎都要破裂的感覺,渾身發顫。
“不可直視神,包括帶有祂氣息的眷者。”商灼華說道,“除非你到了方沁羽的那個階級。”
“我明白了。”葉彩虛弱的點頭。
……
“廷達羅斯獵犬啊!請你回應我的祈求。”
“我愿以靈質為交換。”
“驅使你替我尋找那未知的存在。”
霧言,艾希歐維拉一邊用古索斯語念誦著咒語,一邊用靈質點燃面前懸浮的一根又一根黑色蠟燭,一邊將自己的靈性擴散開來。
然后,他的腹部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旋渦,繼而擴散成了一個無垠的黑洞,下一秒,一頭類似于狼一樣的奇怪生物從里面躍出,兩只黑洞的眼睛里燃著鮮紅的火焰,它的身軀像是黑霧揉雜而成的,不停的伸縮變換,好似宇宙萬物形態皆是它的模樣。
一塊粘稠黑灼的霧氣從艾希歐維拉的眉心飛出,被那條獵犬一吞而下,隨即,它分裂成了許多個,而周圍的空間也扭曲化為虛無,變得像詭異的油畫,而那些獵犬躍進那油畫間,轉眼便消失不見。
……
西蒙里斯站在霧言的花園里,他站在一個巨大的發光的魔法盤中,閉眼默念著什么,隨即,他的身軀開始變得虛無,接著一寸一寸瓦解碎裂,化作點點星光,落入了草坪里,剎那間,帝都所有的花草蟲蟻,飛鳥走獸,似乎都僵硬了一瞬,接著身上都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綠光,躍入飛入了每一個角落。
……
南郊的墓園,方浩帶著二十位靈法師和詭殺者排開了一個陣法盤,一層薄透的屏障瞬間包裹了整個帝都。
……
葉彩抬頭望去,只見整個帝都都陷入了一片黑暗,裹挾在一個巨大的暗藍色屏障里,還有黑氣驚慌似的四處亂竄,但怎么都逃不出那個屏障,隱隱約約的,那一團又一團黑氣中,似乎還裹挾著什么東西,有了剛才的經驗,她不敢再去深究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
……
方沁羽閉著眼,與面前蜘蛛似的卻又只長著四條腿的怪物,握著黑斧用力就是一劈,但它的身上到處都覆蓋著堅硬的黑甲鱗片,根本無法砍穿,方沁羽卻是有些力竭了。
她閃身躲過“蜘蛛”那刀刃似的“足”,看向了它的頭部,一左一右,是兩張奸笑著的扭曲人臉,赫然就是葉覽與秦芎。
“兩個瘋子!”她暗罵道。
“蜘蛛”身上的每一片黑色鱗甲上,都有一個繁瑣的花紋,彎曲的線條勾勒成詭異的圖案,像一個黑洞,又像一只只眼睛,讓人一看都頭痛欲裂,尤其是看久了,就會發現那一個個“眼瞳”里面,還會涌出數不清的黑色蠕蟲,爬到你的身上,鉆進你的每一處皮膚間隙,然后啃食你的血肉,甚至你還能感覺到,那蠕蟲爬入你的腦中,啃食你腦仁的觸感,讓人墜入無盡恐懼之中,最終讓自己砸碎自己的腦袋。
方沁羽幾乎是屏蔽感知在與它戰斗,她要牽制著它,不能讓它走出黑霧的范圍,不然會讓看見它的人都血脈噴涌爆體而亡。
突然,一根又一根黑色的絲線從她的摸索著鉆出,她的長發突然變成了一條又一條金色的小蛇,以她的頭皮為支撐,彎曲起身子在半空中扭動,“嘶嘶”的吐著猩紅的蛇信,身后長出了一對虛幻的金色羽翼,手從手腕開始變成了黃銅,然后,她睜開了眼,瞳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團金色的火焰。
方沁羽張開了嘴,發出幽怨空靈而誘人的聲音。
“環成圓環形的玫瑰啊。”
“花束已經裝滿了口袋。”
“化為灰燼,化為灰燼。”
“我們全都要死去。”(注1)
這是不屬于人類的尖細嗓音。
這一段歌謠傳出了黑霧之外,葉彩聽不懂這種語言,因為這是古索斯語,但是商灼華卻是瞬間聽懂了,他沒想到方沁羽竟然放出了尤瑞艾莉,幾乎是馬上,包括他和葉彩,還有地上躺著的所有人的身上都生出了和蘋果或雞蛋一樣大小的無名腫塊,讓人痛癢難忍。
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的葉彩聽見了一個聲音。
“閉上眼睛,平靜下來,感受你身體里流動的光球,將那些光球幻想成‘塔羅之霧’里的‘世界’牌。”
是西蒙里斯的聲音。
葉彩幾乎是立馬照做,她閉上眼睛,克制自己不去想渾身的痛癢,努力平靜下來,接著,她看見了自己的身體里,有一顆又一顆拇指大小明黃色的光球,它們組合成了一條又一條河流,像血管一樣,鋪滿了她的四肢和軀干,接著,她按照西蒙里斯的教導,通過一個意念,調動起那些光球,以它們為筆墨,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幅畫。
那是幅半是白天半是黑夜的畫。
以白云和星幕為背景,畫的正中央,立著一位披著圣潔長袍,神色和藹,闔著眼的金發男子,他的身后生著三對潔白的羽翼,額間環繞著由金子和藍寶石打造的抹額,左手手腕上是金色的橄欖葉手環,掌心盛著一個熾熱的太陽,充滿著希望和生機,而他的右手手腕上帶著一條純潔的月光石手鏈,掌心里捧著一輪溫柔的月亮,足下是盛開的幽藍花朵,安寧而又靜謐。
這是——“世界”牌。
接著,她聽見了一個從未學習過的單詞在她的腦海中響起,無需解釋,她知道了那個單詞的含義——“世界”。
她張開嘴巴,模仿著西蒙里斯的發音,無需舌頭動彈,她聽見了自己輕柔的聲音在虛空中一次又一次的響起。
“世界。”
“世界。”
“世界。”
剎那間,她感覺到身體的力氣和知覺瘋狂從自己的身上被抽走,化成一道光柱,無窮無盡的涌入那張幻想出來的牌中,得到了力量,畫中的男子也睜開了眼。
他的左眼是一輪金色的太陽,右眼是一輪銀色的月亮,他睜開眼的瞬間,以葉彩為中心,劃出了一道半圓形的屏障,將她身旁的所有人都包裹在了里面,與此同時,所有人身上的無名腫塊都迅速消失,最后化為了虛無。
那陣痛癢的感覺消失了,葉彩睜開了眼,看見了自己展開的屏障,是藍天與夜幕的交匯,星光點點,白云片片,一道彩虹蜿蜒而上,落下了點點虹光,美麗而又夢幻,隔絕了一切的聲音,將所有人都保護了起來。
商灼華也有些驚訝的張了張嘴,然后看向了那個立在彩虹之下,創造了這個小世界的女孩。
但這個世界并沒有維持太久,幾秒鐘之后,葉彩就感到了一陣乏力,跪倒在了地上,這個世界也隨之消失不見,只留下了最初那道淺綠色的屏障。
她的腦袋一抽一抽的疼,渾身都疲憊不堪,不過好在,那念誦著詩歌的聲音也消失了,商灼華抬眸看了一眼黑霧,只見黑氣翻騰,仍舊看不清里面。
……
帝都內,所有動物都朝著氣息散發的地方奔赴而去,而它們的身后,都跟隨著一條廷達羅斯獵犬,植物生出了一只又一只眼睛,每一處街道和角落,都在他們的視線范圍內。
醫院內,季恬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忽然,她看著帝都忽然陰沉下來的天空,感受到了周圍若有若無的眼睛,立馬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系,隨即,她閉上了眼睛,倒了下去。
……
方沁羽閉上了眼睛,收回了尤瑞艾莉,她不敢持續放出這一個神話生物,這對她的精神和靈質都會造成極大的損傷,而且這個怪物不分敵我,還會傷害其他的人。
她正在糾結還有什么辦法能夠拖住面前的怪物時,忽然,籠罩在她身旁的壓迫感迅速消失,那讓她失控的頭痛也輕微了不少,然后,西蒙里斯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失敗了。”
失敗了?
意思是沒有找到嗎。
她有些挫敗,但是至少,可以不用再跟眼前的怪物糾纏下去了。她將最后能夠調動的靈質全部灌入手中的黑斧,然后對準了那只“蜘蛛”的頭顱中間,秦芎和葉覽的兩張臉中心,狠狠的劈了下去。
一陣污濁黑氣襲來,鐵斧與硬甲相交時發出的摩擦割裂之聲,最后,“蜘蛛”發出刺耳的尖銳慘叫,然后轟然倒下。
……
艾希歐維拉睜開眼睛,身前的三支蠟燭已經熄滅,他嘆了口氣,腹部的黑洞已經消失,他收了蠟燭,拉開了內室的窗戶,外面的烏云漸漸散去,一縷又一縷陽光穿透縫隙落到了地上。他嘆了口氣,慢慢走向霧言的庭院。
帝都的生物也在同一時間突然停止了動作,覆蓋在它們身軀上的綠光急劇收縮,變成了一顆又一顆小小的光點,離開了它們的身體,向同一個地方飄去。
沒過幾秒,它們同時恢復過來,流浪的小貓小狗繼續它們的漂泊生活,植物們也都回到了自己原來的角落,繼續守著自己腳下的土地,飛鳥飛向了湛藍的天空,一切重歸平靜。
那那些綠色的光點全部都回到了霧言,庭院草坪,那個魔法陣還在緩緩轉動,光點一顆一顆匯集,最后變成了暗金頭發,蔚藍眼眸的儒雅男人——西蒙里斯·奧維恩。
他慢慢走出了魔法陣,走到了開門出來的艾希歐維拉面前。
“祂很狡猾。”艾希歐維拉說道,“你已經盡力了。”
西蒙里斯搖了搖頭,看向了玫瑰會所的方向。
……
濃郁的黑霧終于散盡,葉彩身前,薄薄的屏障也消失了,她看見了從容淡定的方沁羽,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
“你沒事吧。”葉彩上前抱住了她,想要為她檢查身體。
方沁羽似乎有些微怔,但是很快反應過來,搖了搖頭,然后看向身后。
葉彩一愣,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只見那邊的地上,躺著兩具……不,應該是兩半尸體。
它們拼合在一起,猶如一只巨大的蜘蛛,只是長了兩張人的臉。
“他還活著。”方沁羽對葉彩說道,然后側開了身子,讓出了葉覽的位置。
葉彩沉默了片刻,慢慢向“他”走了過去。
平心而論,對她而言,葉覽也算是一個合格的叔叔,每到節日和生日,都會讓人給她和葉穹送來禮物,見到她的時候,都會像長輩一樣詢問她的功課和生活,雖然疏遠陌生,但平心而論,她都是尊敬他的。
她有的時候真的會想,如果她一輩子都不知道真相,或者葉覽能夠一直裝下去,會不會更好呢?
葉覽躺在草地上,恢復了一些人類意識,模糊之間,他看見了一個美麗的女孩蹲到了他的身前。
他其實是后悔過的,在葉允和葉老爺子死后,他每晚都在夢中承受著煎熬,一遍又一遍經歷著父兄死去的人生。
葉彩說的沒錯,他每一個晚上都在害怕,都在恐懼和后悔,可是他已經犯了錯,不可能再回頭,他容不下葉穹,因為他明白,葉穹知道一切,一定不會放過他,但是葉彩并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么,他是想留下這個小侄女的,他已經失去了那么多的親人,或許留下這個小丫頭,他不至于太過孤單。
但……
方沁羽將一把左輪放入了葉彩的手中,葉彩拿起左輪,將槍口對準了葉覽的眉心。
葉覽笑了,扭曲腐爛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葉彩偏過頭,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淚,然后,她扣動了扳機。
砰!!!
銀制的特殊子彈狠狠刺入了他的頭顱,結束了這個怪物的畸形生命。
葉彩蹲在地上,仿佛一具木偶,久久沒有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