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真正的秦漸玥，你敢玩嗎？”

彈匣被他打開，五個彈槽，兩枚銅質子彈閃閃發光，“秦漸玥”干脆利落的合上了彈匣，轉了轉，笑著看向他，一雙眼睛充滿了挑釁。

秦漸玥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真是個瘋子?！?/p>

“呵?！薄扒貪u玥”冷笑了一聲，聳了聳肩，“無所謂，隨便你怎么說，為了不被說成欺負你，第一槍，你先來。”

秦漸玥猶豫不決。

“居然還能對我仁慈嗎？”“秦漸玥”仿佛看見了一個珍稀物種，“不是吧，小少爺，真把自己當成什么好人了啊，要是你不愿意，那我可就先來了?！闭f著，他就要去拿起那把左輪，但在他碰到槍把之前，一只手搶過了那把左輪。他抬起頭，對上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秦漸玥顫抖著手握著槍把，終于，他扣動了扳機。

“砰！”

灰氣中響起了一聲尖銳的槍聲，但面前的小少爺毫發無損，“秦漸玥”可惜咂咂嘴，說道：“真可惜啊，是空槍，那接下來，到我了。”

說罷，他直接從他的手里奪過槍，槍口對上秦漸玥，然后干脆利落的上膛并扣下了扳機。

“砰！”

又是一聲槍響，秦漸玥直接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但同樣也是毫發無傷，對面的人一點都沒有猶豫，干脆的讓人害怕。

見又是一枚空彈，“秦漸玥”不高興的癟了癟嘴：“太可惜了！”

經過這兩次交鋒，秦漸玥也不再猶豫，干脆利落的奪過了那把三分之二贏率的左輪，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左輪的后坐力讓他發顫的手臂猛的一抖，他緊張的看向對方，但，對上的卻是一張嘲笑的臉。

“呀！你輸了?！薄扒貪u玥”，顯然非常高興，“看來，你要留下來陪我了?！?/p>

秦漸玥心底一慌，他不能輸，他必須活下去，于是他再次扣動了扳機，但，仍然是一枚空槍！

“秦漸玥”立馬站了起來：“你耍賴！”他的神色變得很恐怖。

秦漸玥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明明是你！”

兩枚黃澄澄的子彈叮呤咣啷的落在圓桌上，“秦漸玥”理直氣壯的說道：“因為我早就猜到你不是什么好人！被我發現了吧！撒謊的人是要受到懲罰的！我改變主意了！你不要走了！永遠留在這里陪我吧！”他從懷里掏出了一把新的左輪，對上了秦漸玥的眉心，扣下了扳機。

巨大的槍聲響徹整個灰氣，四周開始顫抖，似乎是在告訴所有人，這里的主人發怒了，眼見秦漸玥就要被永遠困在幻境之中，方沁羽有些著急，就想要結束這一切，卻被方浩攔住了動作：“等等?！?/p>

方沁羽不明所以，向那邊看去，登時瞪大了雙眼。

秦漸玥同樣也是。

他很清楚的看見了那一枚子彈，向他飛來，但是那一枚子彈卻并沒有打到他的身上，而是落在他面前，一個突然出現的支離破碎的半透明女人的眉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靜止了，似乎有鏡子碎裂的聲音，秦漸玥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攔在他面前的身影裂成一塊，又一塊，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媽媽？”秦漸玥張著嘴，無聲的喊出了女人的身份。

孟蘭眨了眨眼，輕輕的笑了。

她的靈魂裂成的碎片變成了一顆顆閃爍的塵星，一點一點的洗刷著這個灰色的世界，“秦漸玥”震驚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逐漸透明化，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只剩下了一張虛幻的軀殼邊緣，他忽然笑了，眼神里充滿了不甘，但最后，又是釋懷。

孟蘭的身體碎片逐漸變成了一條飛舞的光線，闖入了秦漸玥的眼眸。

他看見了一個小孩，被他的父親一直保護著。

他看見了一個少年，在病房里，挽著另一個少年的肩膀。

他看見了一個如彩虹般絢爛的女孩。

他看見了一個沉默的討厭鬼。

他看見了一位儒雅的，金發藍眸的北歐紳士。

他還看見了，一個持著利斧，冷酷強大的少女。

他都記起來了。

這是一場試煉，是對他的試煉。

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壞事都只是他夜半的噩夢，是他自己困住自己的夢魘而已。

一個六芒星的印記在他的眼眸里逐漸成型，渾濁的靈質在那靈魂的凈化之下逐漸變得清晰透明。

“他，成功了？！”方沁羽難以置信。

“但或許對于他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蔽髅衫锼箛@道。

“媽媽？媽媽！”秦漸玥顫抖著手想要去抓住那些逐漸消散的碎片，但并沒有什么用，他甚至無法觸碰到那些碎片，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孟蘭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孩子，在她消失之前，她湊到他的面前，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

對不起，再見。

……

黑色的簾幕被拉開，驚動了坐在客房的兩個人，葉彩焦急的站起身，看著方沁羽，方浩，以及西蒙里斯一個接一個走出來，卻唯獨沒有看見，那個穿著黑色西裝的身影。

“秦漸玥哥哥呢？”對面三個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她不由得擔心起來，“儀式失敗了嗎？”

西蒙里斯率先開口，臉上重新掛上了那一抹和煦的笑：“沒有，儀式成功了?！?/p>

“那……”她有些猶豫要不要詢問。

方浩有些苦笑的看向西蒙里斯：“我覺得應該留給這個孩子一些私人的時間。”

聽到這句話，葉彩果斷選擇不再追問。

方沁羽有些出神的站在原地，西蒙里斯和方浩看著這三個孩子，苦笑了笑，最后兩個人一起離開了這里。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之后，葉彩才走過去抱了抱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方沁羽。

“葉彩?！狈角哂鹜蝗唤凶×怂?/p>

“嗯？”葉彩有些疑惑。

方沁羽問道：“你覺得，秦漸玥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葉彩想了想，說道：“秦漸玥哥哥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他經?？雌饋聿惶孔V，但是，他實際上很重感情。我記得那一次我被我的……叔叔下了迷藥，就是他趕來葉家，救了我和哥哥，不然，我可能已經不知道在哪里了?！彼α诵?。

方沁羽想到了她在秦漸玥的幻境里看見的，另一個“他”，雖然那并不是真正的他，但也是他曾經想要做的事情。

……

空曠的陽臺上，孤獨陰霾的男人疲憊的倚靠著欄桿，他垂著眉眼，帶著濃濃疲倦，看著鏡面一樣的天空，上面有他的倒影。

方沁羽站在陽臺與房間的交界，倚靠著一根羅馬柱，安靜的陪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漸玥輕輕的勾了勾嘴角，轉身看向后面，嘴角是熟悉的戲謔：“方小姐還要在那里看我多久？”

“我以為，你現在更需要的是安靜的陪伴?！狈角哂鹫f道。

秦漸玥轉身背抵著欄桿，抱著手看她：“方小姐，你知道嗎，我很是羨慕你和葉彩?！?/p>

“可其實你也擁有很多?！狈角哂鹣蛩呷?，“你的幻境，我都看到了，你只是原諒不了自己而已。”

“不，我是痛恨自己?！鼻貪u玥自嘲一笑，“我本來就是因為一個錯誤誕生的生命，我一輩子都在拖累別人為我死去，我的母親，秦陌的母親，我的叔叔，還有……”他想到了孟蘭最后為他做的事情。

“如果，我早一點知道，晉升的代價是犧牲這個世界上唯一還在乎我的人，那我寧愿一直做那個‘秦漸玥’，可惜，我這個不孝的兒子，為了自己，讓自己的母親犧牲了兩次?！?/p>

方沁羽向他走去，在離他面前還有幾步時停住了腳步：“我沒有走過你的路，所以我沒有資格評判你做的是不是正確的，但是，命運說你是我們的伙伴，所以我希望你能夠走出這段痛苦，不僅僅是為了你的晉升，也是為了，我的伙伴?！?/p>

“伙伴？”秦漸玥似乎是第一次接觸這個詞，咀嚼良久，“方小姐，我們應該只是第二次見面吧，算上我忘記的第一次，也只是第三次而已?！?/p>

方沁羽說道：“我相信命運，人的一輩子很短，我不希望把我的時間都花費在建立信任和經歷磨難再去確認彼此關系這件事情上，相信命運，能夠幫我節省很多時間?！?/p>

秦漸玥聞言一笑：“你就不怕，我不是什么好人嗎？畢竟你也看到了，幻境里，我也一直沒在做好事啊?！?/p>

“你也說了那是幻境?！狈角哂鹛裘伎聪蛩瑤е鴮儆谧约旱陌翚猓骸巴搜a充，這一點適用于不如我的人，我并不覺得現在的你能做出什么對我不利的事情，即使有，我也會在最開始，就結束你的生命。”我會看住你，不讓你變成那個你討厭的樣子。

心底的陰霾消散了不少，似乎是被她逗笑，秦漸玥臉上終于帶上一點真誠的笑意，這句話很幼稚，但不得不承認，這個20歲的少女，完全有資格說出這句話，方家天賦最強的“詭殺者”，讓她的能力完全能夠支撐她的自信。

“所以，請快點跟上我們，為了你，也為了這個世界?！狈角哂鹫f道。

秦漸玥看向天空，那個影子似乎淡去了許多。

……

葉家別墅。

廚房里面，提早結束工作的葉穹正在研制新的菜譜，忽然，外面傳來一聲聲問好，他知道是葉彩回來了，于是吩咐廚房女仆看好湯罐，自己摘下圍裙洗了手出去。果然，一出廚房門，就看見了半倒在長沙發上放松身體的女孩。

葉彩伸了個懶腰，忽然看見葉穹，眼睛都亮了起來：“哥哥！”

葉穹走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閑話家常般地問道：“今天和秦漸玥去做了什么？”

葉彩笑呵呵的說道：“去做了一件……嗯……改變他的事情?！?/p>

葉穹不懂妹妹的言外之意，只以為是秦漸玥又有了什么鬼點子，找葉彩去幫他看造型。

葉彩卻還是好奇秦漸玥的過去的，于是她向葉穹湊過去，托著下巴問道：“哥哥，你和秦漸玥哥哥是怎么認識的??？”

“怎么突然好奇這個？”葉穹好笑的問了一嘴，但還是回答了葉彩的問題，“我是在北美讀書的時候認識他的，嗯，也談不上認識，只是他惡名遠揚，看誰都帶著警惕和厭惡，但……”他微微一笑：“這并不是真正的他?！?/p>

“你九歲生日的那年，我被葉覽帶走，是剛好和叔叔一起回家的他救了我，后面我們在醫院一起養病的那些日子，我知道了他的身世、無奈、和他藏在冷面下的無助……”

病房里，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少年面無表情的看著玻璃窗外的暖陽、春日、鮮花、以及，與他毫無關系的歡聲笑語。

“秦漸玥。”一道輕而脆弱的聲音在他的身后響起。

少年緩緩的回過神，看見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

“你怎么來了？”秦漸玥神色懨懨的，似乎沒有多大興趣。

葉穹指揮著男仆阿杰把輪椅推進去，在秦漸玥的面前，面對著玻璃窗停下，然后讓阿杰離開這里。

“來看看你?！比~穹看向外面，那里有幾個穿著病服正在玩鬧的女孩，像極了葉彩，“也來謝謝你。”他轉眸真誠的看向他。

“是叔叔救的你，不是我?！彼淖旖浅读顺叮‖F出一股后悔。

“我知道，對不起，都因為我們家，秦叔叔……”葉穹放在兩側輪椅的手緊緊攥了起來，“此仇不報，我不會瞑目，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必會為我的父親、母親、親叔叔都討回公道！”

秦漸玥沒有說話，他低垂著頭，發絲遮住了雙眼，露出的半張臉似笑非笑，似乎是很冷漠的表情，但葉穹卻好像看見了一絲……釋然。

“你不會一個人的。”秦漸玥抬起頭，露出了一抹微笑，“我會跟你一起，葉覽欠你的，也欠我的?！?/p>

“所以，我們算朋友了對嗎？”葉穹問道。

聽到這句話，秦漸玥一愣，一顆冷了多年的心，似乎悄然破冰，碎裂，然后冰融成水，與所有和解。

“你不怕，我是一個那些人口中的臟貨賤坯？是個惡魔嗎？”秦漸玥問道。

葉穹聞言笑了：“如果你真是那樣的人，那你那天不會出現在我的窗臺上，我這條命是你救下來的，秦漸玥，你記住，他們怎么說你都不重要，要緊的是，你自己不能輕賤你自己，以前你身邊怎么樣我不知道，但從現在開始，我會信你?！?/p>

秦漸玥抿了抿唇，終于還是沒能忍住，讓一抹笑意從嘴角逃出，最后爬滿了整張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