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事情我做得太不地道了，回去后要找機會給洛克好好道個歉，希望他不會遷怒到我們倆?！?/p>

“……唉，這家伙，我就知道他早晚會搞出一些情來的，他出手從來不留情的，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怎么認識的？就是一次我關(guān)門晚了，遇上兩個搶我錢的希蘭人，結(jié)果正好撞見洛克來店里，那兩個希蘭人，腳被打斷了……”

“……不行不行，杰里米，杰里米，回去后你就收拾東西，先去其他地方避一避，我也不知他會做出些什么事情……”

“……洛克這家伙不是一般人，杰里米，你以后要是有機會……”

凈水巷陰暗的巷道角落，不甚明亮的路燈霓虹光下。

奧迪斯跟著背著一人的杰里米后面，不知是因為心中驚懼，還是其他什么原因，總之，他的嘴巴就沒聽過，一直小聲快速的在杰里米身后念個不停。

“夠了，我都快累死了，你能不能少說兩句?！?/p>

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杰里米，著實忍不住奧迪斯仿佛蚊子一樣嗡嗡嗡的說個不停，忍不住叫嚷了起來。

他今年不過十六歲，哪怕體力還算不錯，可到底還未徹底長成，背著一個比他略矮略瘦的少年，前面走幾步還可以，但很快就開始沒什么力氣。

“你把人放下，我來背我來背……”

奧迪斯伸出斷了三根手指的手，抓著一張手帕，一邊給杰里米擦汗，一邊指著旁邊巷道的破舊墻壁，就要杰里米坐下。

“你等會?！?/p>

杰里米挪動腦袋，撇開了奧迪斯要給他擦臉的手帕，又咬著牙強撐著朝前走了十幾米，一直到雙腿打顫，真的已走不動了，這才無奈地在路燈旁的一面稍微趕緊一些的墻壁前，停了下來。

此刻，他們距離345號防空洞，其實也不算太遠。總共走出了也就是一百多米。

只不過巷道曲折，又多有建筑物，看上去像是已走了不遠的距離。

“嗯哼——”

就在杰里米靠著墻壁坐下，似乎是因為他的動作幅度太大，使得身后背著的那個暈死過去的黑鳶幫少年壓到了墻壁，吃痛之下發(fā)出了低吟。

“呵，你這一路倒是舒服了?！?/p>

滿頭滿臉都是汗的杰里米，似乎聽到了耳后那個黑鳶幫少年發(fā)出的聲音，忍不住不滿地吐槽了一句。

“我來背我來背，你先休息下。”

奧迪斯看著杰里米汗津津的模樣，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算了吧。”杰里米瞥了眼奧迪斯，砸吧下嘴，“你腰不好，腿又不好，天天站著，還是我來?！?/p>

盡管一年不見，但奧迪斯身上有的那些毛病，杰里米每一樣都很清楚。

白日里在塔可店幫忙的時候，更是幾次注意到了奧迪斯偶爾行動時，不經(jīng)意露出的皺眉之態(tài)。

“你……你這……”

奧迪斯心中驀然一暖，忍不住垂下頭抹了把臉。

自杰里米離開家后，這一年里，他不知擔(dān)憂過多少次，心里罵過多少回。

可真的當(dāng)杰里米回來后，看著杰里米平平安安，那滿腹積累的怨氣，其實也就那么消散，有的只是歡欣與喜悅。

而今晚，看到杰里米冒著危險出現(xiàn)在他面前，拉扯著他離開。一路上又體貼他的勞累和傷病，那種心頭的溫暖，使得奧迪斯覺得，他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唔——”

突然，一聲很突兀的悶哼聲響起。

坐在奧迪斯對面的杰里米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雙手捂住脖子，眼睛睜得老大。

“以后還是要……”

奧迪斯低頭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水還是汗的液體，一時聽到杰里米的悶哼，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然而，下一刻，有溫?zé)岬囊后w濺到了他的臉上，杰里米抽搐蹬動的左腳也踢在了他的腿邊。

奧迪斯似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暗淡的窄巷內(nèi)，他就看到了坐在他面前還不到一米遠的杰里米，雙手捂住脖子，汩汩的鮮血從他指縫間冒了出來，濕透了胸前的衣物，濺射得周圍到處都是。

在杰里米身后，那個他一直背著的黑鳶幫少年，靠在墻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來。

“嘿嘿……”少年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他的一只手臂肩膀被子彈射穿，手腕軟趴趴斷折，而另一條手臂上，赫然握住一把沾染了血跡的匕首。

脖子上鮮血狂噴而出，捂都捂不住的杰里米，不知是不是最后的力氣，猛地掙扎著從背靠黑鳶幫那個少年的姿勢，一個趔趄，側(cè)身跌在了奧迪斯面前。

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不甚清晰的聲音，似乎在朝奧迪斯說些什么，但已沒有一個字能被人聽得清。

奧迪斯整個人那么愣在那里。

僅僅只是眨眼之間，仿佛一切都是幻覺，讓人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啊——”

一聲仿佛狼嚎一樣，痛徹心扉的呼喊聲響起。

“我殺了你，我殺你了?。。　?/p>

奧迪斯猛然一躍而起，狀如瘋魔地朝著那舉著匕首的少年撲了過去。

他的雙手抓住少年唯一殘存還能夠動彈的那只手臂，爆發(fā)出最大的力量，將少年的手砰砰砰地朝著旁邊的墻壁狠砸。

匕首跌落。

奧迪斯雙手抓起匕首，狀如瘋魔地朝著那黑鳶幫的少年扎了過去。

頭、臉、肩、脖子、胸、腹、背、手臂、大腿……

匕首扎到哪里就是哪里。

一下又一下。

那少年開始還試圖掙扎著反抗一下，但很快就失去了動靜。

那地上躺著的尸體穿著的黑色背心撕裂開，露出了里面填充的皮革和棉絮，混合著紛飛的血肉，慘烈得宛如被野獸撕咬后的狼藉。

奧迪斯放下匕首，轉(zhuǎn)身用顫抖的雙手抱住身體漸漸冷去的杰里米，一會伸手扯下身上的衣物給杰里米蓋上，一會又跟著用袖子，一點點擦拭了一下杰里米臉上的血污。

但跟著——

奧迪斯又將杰里米放下，轉(zhuǎn)過身赤紅著雙眼，抓起匕首，又一次次朝著少年那毫無聲息，狼藉一片的血肉撲了過去。

“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嚎。

“為什么？為什么？”

“你為什么要殺我兒子，為什么要殺杰里米？是我，是我和他救了你?。。　?/p>

“我們救了你??！”

“你殺了我也行??！你為什么要殺杰里米？你為什么啊……”

奧迪斯?jié)M身滿臉的鮮血，一面一次次將匕首往血肉模糊的少年尸體上亂扎，一面痛哭流涕。

腳步聲響起。

那全副武裝的中年男人出現(xiàn)在了奧迪斯后方的小巷上。

看著奧迪斯和地上的兩具尸體，中年男人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仿佛面前看到的這一幕，并非是他預(yù)期之中發(fā)生的事情。

只是——

這樣慘烈的一幕，依舊讓他黝黑的面皮抽動了幾下，心有戚戚地瞟向身旁跟著出現(xiàn)的洛克。

洛克看著地面上一大片被鮮血染紅的痕跡，還有舉著手臂的奧迪斯，血肉模糊的尸體，以及倒在一邊杰里米，一眼就已猜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叮當(dāng)——

匕首落地聲響起。

奧迪斯不知是被洛克和那個全副武裝的中年男人所驚，恢復(fù)了幾分理智，還是身心俱疲，就那么茫然地將那把匕首扔在一邊。

他表情麻木地看了一眼洛克和那個全副武裝的中年男人，慢慢的低下身，十分費勁的將地上的杰里米尸體抱起。

腳步踉蹌，動作遲緩。

就那么一點一點朝著小巷黑暗的深處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