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篤定看他：“你記得我。”

如果按照時間劃分，小時候她中途進入沈相思身體里的事他記得，那后來她真正進入任務時，他豈不是早就知道她不是沈相思了！

甚至有可能，他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男人輕輕抿唇，肌膚冷白如玉，鴉睫輕顫：“我等你許久，尋你許久。”

巫山微微放下心，他還記得他們之間那點微薄久遠的情誼，那么應該不會太過冷血無情。

沈相逢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一心只會鉆研醫(yī)術(shù)的隱士奇才，他只消一眼就看出來她在想什么，輕輕說道：“我來這里，也是為了等你。”

他白玉似的指節(jié)微動，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牽著她往里面的隔間走。

“阿山，你看。”他指著床上橫躺著的人。

巫山看了一會，忍不住惡心，緊緊抓著沈相逢的袖子，指尖泛白。

那是一具干癟的女尸。

早已腐爛，散發(fā)出惡臭，甚至有些地方已經(jīng)露出森森白骨。

她的身體像是被拆解過無數(shù)遍又被重新拼湊好一樣，有些地方的腐肉已經(jīng)化為齏粉。

巫山忍不住看向沈相逢平靜的面孔，發(fā)現(xiàn)他漆黑的眼珠一刻不落定在自己身上。

他就對著這樣的尸體，一直在等她？

沈相逢輕柔的捂住她的眼睛，手指微涼：“不想看別看了，阿山。”

他精致漂亮的唇開合：“不知你還能不能認出來，這是沈相思，她的身體，阿山曾經(jīng)進去過里面，你還記得嗎？”

他的眼睛里有些憂郁，傷心的看著巫山，漆黑長夜里的星辰黯淡無光。

他的阿山在離開他的日子里，還去過很多地方，遇見過很多人，其中也許不乏有才華橫溢，貌若神祇的人。

阿山，你后來是否動過心呢？是否對著別人展露笑顏，將你我不曾擁有過的一切，通通給了給別人。

“我將你所有的一切都留下，包括這具尸體，我怕萬一你回來還想要它，就把她帶到了這里。”沈相逢睫毛垂下，半遮住眼底的情緒，晦澀一片。

這幾句話半真半假，巫山敏銳察覺到他的眼底的幽暗。

她不動聲色的拂開沈相逢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被他刺人的冰涼驚了一下，順勢轉(zhuǎn)移話題：“你身上怎么這么冷？”

她心里還有很多猜測，需要他一一驗證，這也是一個試探，如果他愿意解釋，那么還有“友”的可能，如果他避而不談，恐怕就是另有圖謀，只能劃分在“敵”里面了。

沈相逢抬頭看向唯一的窗子，那里映出一輪圓月，皎潔明亮，不見絲毫血腥殺戮之氣。

“我也已經(jīng)亡故。”他似乎不想提起中間的經(jīng)歷，言簡意賅的說了這么一句話，他短短的黑發(fā)上有傾灑下來的月光，清冷矜貴如同鬼仙。

他沒有繼續(xù)說。

巫山眼珠子動了幾下，心下有了論斷。

沈相逢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一手毒術(shù)更是神鬼莫測，和他周旋萬萬不得大意，不到迫不得已，最好不要撕破臉皮。

巫山輕咳兩聲：“我也不是故意要離開，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沈相逢，我也曾喚過你哥哥的。”

話音剛落她猛然想起來，那時候好像他對此反應強烈，堅決不允許她叫出“哥哥”二字。

實在是過去太久了，很多她本以為早就被忘卻的細節(jié)卻在慢慢浮出水面，她在其他世界加起來呆過幾百年，那些混雜的記憶拼命涌在她腦海里，早就應該把這段微不足道的小事擠出去才對啊，怎么會又記起來呢。

但是就這么奇怪的，詭異的，那些有沈相逢的記憶卻越發(fā)清晰，其他人反而灰白下去，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沈相逢被她的話扎到似的，猛的攥住她的手腕，眼角猩紅，死死盯著她的臉：“苦衷？什么苦衷？”

他突然凄厲大笑起來，漆黑的眼珠子轉(zhuǎn)為暗紅，俊美精致的面容滿是陰戾狠絕：“阿山啊……阿山，我找了你三百年！我變成游魂，我看著你去找別的男人……你喜歡他們嗎？”

男人眼角突然流出血淚，暗紅的一滴濃稠滾燙，猶如他積攢的所有愛意，像是地獄里惡鬼吐出的迷霧，血紅的瞳孔粘稠膿重，瘋狂偏執(zhí)的盯著她。

“阿山，你喜歡他們那樣子的嗎？我變得這么丑，我變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巫山……你怎么不看看我？”他語次不清，拼盡全力發(fā)泄自己的絕望。

他偽裝不下去，是啊，怎么裝的下去，她的眼睛里，那么清澈，除了警惕戒備，什么也沒有！

沈相逢再也騙不了自己。

她走后，是真的一次也沒有想起過自己！

她早把他忘了，可他還在苦苦等著她啊。

可恨，太可恨了！

巫山，阿山，她怎么可以這么不公平的對他！

“沈相逢，你冷靜點！”巫山手腕被他抓的生疼，力道大的仿佛下一秒就會被他掰斷。

巫山忍無可忍他發(fā)瘋，氣惱的放了一縷靈力：“沈相逢！”

男人咻的被彈飛，染血濃稠的眼睛一眨不眨，忽然變得呆愣，被定住一般。

他喃喃自語：“看看我……看看我……”

“我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