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家武堂。
俞舟趕在天黑前回到蘆家武堂,握著手中的峨嵋刺,心中戰意凜然。
蘆刻的劍法大開大合,進退有度,氣勢磅礴,走的是浩然劍道。俞舟如今身量還未長開,只能以峨嵋刺應對,只是受制于武器,俞舟數次不敵。
峨嵋刺靈活如蛇,輕巧短小,再加之俞舟靈敏的身法,對敵時往往能出其不意,直擊要害。
可碰上了蘆刻,俞舟卻罕見地有些喪氣。
蘆刻雖然修的是浩然劍道,可為人著實狡猾謹慎,俞舟甚至都無法近身。
無法近身也就罷了,總歸她還有耐心,可蘆刻那廝,下手不知輕重,好幾次劈壞了她的峨嵋刺。
俞舟只能恨恨重鑄,心中卻在思索著要不要也鑄把軟劍。
“喂!俞舟!”
少年聲音舒朗清亮,由遠及近,從背后傳來。
“喂!”
總算喊住了俞舟,蘆刻抱手而立,說道:“你的峨嵋刺已經換了兩回,若只靠它,你如今打不過我的。”
俞舟一聽,生動地翻了個白眼,“你怎的不說你在乙字班呆了六年……如今都十六歲了,仗著身量欺負人。”
蘆刻停滯兩秒,一雙寒星似的雙目緊盯俞舟,道:“哼,其實我早就能通過考核了,我想把武器練好,我們的武堂教的根本不夠,幾年學的東西不過是浮個表面,”
他放下雙手,背脊挺得筆直,繼續說道,“我來是想和你說,你不如棄了峨嵋刺以后專攻劍道或是刀類。”
俞舟彎腰躬了一禮,淺淺一笑道:“謝謝你的提醒,不過峨嵋刺我畢竟練了四年,很難割舍,我再想想吧。”
蘆刻感到一絲別扭,不自在地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俞舟望著他走遠,摸了摸帕子包裹的峨眉刺,兩端尖銳,中間細長,拇指套進指環內,好像又回到六年前。
當時冒著風險爬墻逃走,雖然和母親大吵了一架,但卻成功考入丙字班,倒也沒有想象中的艱難。
其實在還未考入丙字班的時候,按約定俗成,是不被允許習武器神兵的,但俞舟卻偷偷練起了峨嵋刺,惹得母親大動肝火,兩人看法不一,吵得厲害。
母親認為,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怎可登堂入室,實為冒進。
而她以為,紙上得來終覺淺,就應該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才能更好理解武把式的精妙。
后來成功考入丙字班,俞舟雖然受了些傷,但卻不后悔。不過也明白了自己考慮得確實不夠全面。
那時候年紀小,身法也滯澀,練習不夠,躲閃不及,常常把自己弄得鮮血淋漓。
學到如今,峨嵋刺愈發得心應手,只是眼下和蘆刻間的比拼卻暴露出她使用峨嵋刺的弊端。
俞舟走了很久才走到自己的舍院,一路上摩挲著掌心的武器,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舍院院門前,只有一盞微弱昏黃的燈等著她。燈光灑在地上,圈出一片溫暖柔亮的區域,和這黑夜顯得格格不入,有些孤零零的可憐。
金熒三年前被玉夫子接走了,一開始俞舟還能在武堂和她碰面,只是后來兩人見面次數越來越少。
據說現在金熒被玉夫子接到一處住了,常帶在身邊教導,連武堂也不來了。
俞舟想起兩人年幼之時的情誼,想起那個嬌憨可愛的小女孩不加任何掩飾的依賴,想起自己被她緊緊抱著,金熒滾燙的眼淚讓她也不由自主落了淚。
她現在已經不再糾結自己是否穿越了,現在的自己就是此界中人,面對記憶里的前世,她更愿意做一個旁觀者。
而如今的一切就是她本人的真實經歷,她比記憶中的女生更加幸運。
有了關愛自己的家人,博學溫柔的師長,可愛的同窗……哪怕有些挫折或是誤解,俞舟仍然愿意以一顆真心面對這個并不順利的世界。
俞舟推開院門,輕手輕腳地溫水洗漱,院中有些屋中的同窗睡得正酣,有些還點著燈,纖細身影映在窗紙上。
也不知道如今的金熒是什么樣呢……俞舟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蘆家堡,唐湖。
“今日引氣入體成功了么!”空中波紋一閃,崔漱玉的身形從波紋中逐漸顯現。
看到女孩兒幾不可察的瑟縮身體,崔漱玉不耐煩地問道:“還是沒有?怎么如此愚笨!當初的金黎只消三天便成功引氣入體,你好歹也是單金靈根,竟拖了一年!”
金熒低下頭去,眼淚涌出來。
她實在是看不懂《化炁經》,不僅是那些高深莫測的話語,更有好多字她都不認識。
“成天就知道哭哭哭!我就不該把你帶在身邊!如今十一歲,你可有一些長進?”
崔漱玉也不知道為何,一遇上柳妙瀾的女兒,她所有的耐心都化為了烏有。
腰間靈光一閃,一只絢麗的墨色蝴蝶飛出,落在金熒的指頭上,微微顫動著翅膀。
“我說別這么大火氣嘛……我們的小金熒眼睛都哭紅了…”
蝴蝶扇動翅膀,隱隱有紫色光華流淌。
“行,你盡量在三月之內引氣入體,我很快就能拿到天地門的引魂燭,到時候隨我往魔界去——”
墨蝶不在意地接過話頭道:“這么急嗎?天地門那些人打不過咱們的。”
崔漱玉冷笑一聲,眼里似有譏諷。道“非也,天地門的太上長老隨時都會出關,也許已達化神。他不可怕,怕就怕在正道聯合起來,光道盟那可就有好幾位化神。靈墟也會插手,畢竟我是靈墟最大的恥辱。如若趁此時他們反應不及,我逃去魔界,靈墟便再難誅殺我。”
“其實只要咱們神不知鬼不覺換個假的,應當不會生事……”
“生事?哼……他們我們都知道終會有這一役,只希望能盡早順利離開,別叫蘆家堡這帶凡人城池牽扯其中。”
不知是不是故意,崔漱玉與墨蝶之間的談話并沒有避開她。金熒心中大駭,面上一聲不吭,故作乖巧。
三年前被接過來,金熒一開始對蘆玉娘,這個名義上的養母是極為孺慕的,只是如今,她只想逃離這里,和蘆家堡眾人說明真相。
蘆玉娘根本不是凡人蘆玉娘,她是仙門叛徒崔漱玉。
通過這幾年的打聽試探,金熒對這個養母怕極了。
武道所踞之地為凡人界,修仙界則遠在千里云海之上,喚作杉刃界。
而崔漱玉就是如今杉刃界的正道魁首靈墟的叛逃弟子。
原是掌門一派的大師姐,人人皆道聲聰慧玲瓏,乃是下代掌門的上上人選。
元嬰中期時收下一名弟子帶在身邊教導,可事情壞就壞在收下的這名弟子。
正道大師姐崔漱玉,修仙世家出生,竟會為一凡界出生的弟子生出心魔,墮入魔道,修為倒退。
不僅活活拆散這名親傳弟子的一樁姻緣,甚至血洗柳家,平添冤債。
只是可憐了那金黎,單金靈根的天才,連神魂都未曾保全,破碎四散,不得轉生。
正道大師姐墮入魔道,毫無悔改之意!此消息一出,整個修真界一片嘩然。
靈墟掌門歸元真君更是揚言與這個最欣賞的弟子一刀兩斷,并以一瓶造化丹懸賞通緝崔漱玉的消息,造化丹吶,可是能升級根骨的靈丹妙藥。歸元真君還說,若有人能捉拿叛徒,更有機會入靈墟萬寶閣隨意挑選一件寶物。
只是崔漱玉為人謹慎,修為扎實,十多年來從未有人成功過,似是銷聲匿跡。
誰都沒想到,曾經的道門天驕崔漱玉,竟然甘愿潛伏在枯靈之地蘆家堡近十多年。無人知曉,這枯靈之地其實隱藏著一處寶地,寶地之中還藏匿著噬魂獸。噬魂獸極陰,其魂火也是陰間之火,用血親心血點燃這噬魂火,再點上引魂燭,便能引渡四散的魂魄重聚。
而崔漱玉留下金熒也不過是為了取她的心血用于引渡她父親金黎的魂魄。
聚魂還生本就是逆天而行,必會引得天道降下天譴。
崔漱玉計劃盜竊上古魂器引魂燭,點燃噬魂獸的魂火,重聚金黎的魂魄。然后再為這完整的魂魄重塑肉身。
為了騙過天道,掩蓋金黎復活初期溢散的死氣,便需要金熒這個親生女兒以心血日日包裹魂魄和肉身帶來的死氣,直到魂魄俱全,身魂相合。
金熒人雖口吃,卻并不是癡傻,崔漱玉對外是她的養母,實際卻總逼迫她,是個惡人。
她不愿意妥協,更想要找機會告訴俞舟,再一起逃出去。
“這樣啊……小金熒可要努力修煉啊,不會的可以問我呦……”
墨蝶翩翩起舞,原地化作一個面容妖異的烏發女子,一把抱住金熒。看到后者張慌失措模樣,嬌聲笑了起來。
“王上幾天前傳信來,接應者蒙純已經啟程了,屆時會潛伏在蘆家堡內,墨蝶,我先去堡內布置后路,你看著金熒...三月之內必須引氣入體,如若有差,你記得出手。”
崔漱玉走到茶桌邊坐了下來,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專注地盯著茶湯的熱氣,對墨蝶的打鬧充耳不聞。
師尊早知道她隱藏在下界,裝聾作啞這么些年,不過也是為了借她的手,復活金黎罷了……
地級秘境的寶貝豈可想象,金黎就是死了還是秘境的主人……靈墟怎么舍得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