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墨羽來回方四姨，說是出城的車已定好，只等她這面通知了便可。方四姨心下躊躇，眼下事情這么多，展眉婚事未訂，方家合作未談，剛剛又得知故人似已在身邊，想著就只覺得心煩，但父親的事情，也不容遲疑，再三思量，展眉也大了，又有方信在身邊，怕是自己擔(dān)心多余了，一想到可能會遇到九月蘭，她便又想逃離，想早些離開了，囑咐墨羽讓馬車明早在東門角等她，且要千萬保密才好。

空了下來又整理了一下包裹，卻發(fā)現(xiàn)，十幾年來，也是煢煢無一物，正發(fā)著呆，那面方展眉進(jìn)來，方四姨忙用被子掩了，“回來了，心情可是好了些。”她知方展眉整日里都為汪綺文不辭而別的事情悶悶不樂，下午又被洪誠逼婚的事情弄得煩躁，剛想開口安慰他幾句，

方展眉卻直接開口道，“四姨，魏朗回來了，說明天午時要來談與魏府合作的事情。”“噢，這樣啊。”方四姨呆了一下，是啊，方家與魏府始終是要合作的，否則方家也沒銀錢再支付運輸?shù)馁M用了。

陸家要錢，而魏府只要糧便可，這便是方家的主意，“這事情，早不是商量好了，就按你上次說的辦法，我們供糧，他們運輸，洪城之外的糧食設(shè)個底價，分成就好。方家不貪。““恩，只是那陸家，畢竟這么多年的合作，我剛問了一下方伯，大約還欠著他們二百萬兩銀票。”

“兩百萬兩？”方四姨皺了一下眉頭，“唉，若是陸幫主沒那么貪心，入一股，一起合作也還是好的，畢竟也要給他留一條后路，合作這么多年，留條后路總是要的。只是，”

“只是什么，四姨？”方四姨站起身來，慈愛地看了看方展眉，“只是，展眉，生意是大，婚事也是大，不要嫌我啰嗦，你，你可是有了中意之人。不管是誰，不管什么身份，只要你喜歡，就娶回來，莫等日后后悔。“

“四姨，現(xiàn)在不想說這個，明天你可要出面。”

“不了，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長大了，有能力做好任何事情了，若真有拿不準(zhǔn)的，也多找五叔商量一下，這么多年，被我啰嗦的也夠了，不過看你長成這樣，又這樣又擔(dān)當(dāng)和本事，我也不怕去地下見你父親了。”

方展眉覺出四姨今日哪里有些不一樣，聽她如此說話，便眉頭皺了一下，“四姨，可是有事?“”沒，沒什么“，方四姨覺出失態(tài)，但畢竟是自己從小養(yǎng)大的孩子，勝似親生，只愿他與方家從此后，平平安安。她知道，去了魏府，也未必見得可以救得出父親，便是她自己會怎樣，也都很難說。所以，誰又知道，這是不是最后一次見得方展眉呢。

“走，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明日和魏朗又是浪費精力的事情，”說罷，挽著方展眉的手，去了膳廳，根本沒管他是剛從外面吃了酒回來，只想與這孩子再多呆一會。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方四姨已收拾妥當(dāng)，身穿淡紫云衣，外披了青白披風(fēng)，手拿了個暖爐，四處環(huán)顧了一下方府上下，墨羽打開了東南角的門，主仆二人上了早已侯著的馬車，出城而去。上車前，方四姨問墨羽，“這一去，可是不一定能回得來了，你還確定要與我同去嗎？”“四姨娘不用再勸我，我就是您收留的一個小丫環(huán)，自然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墨羽燦然一笑，

那笑容煞是燦爛，四姨禁不住摸了一下她圓圓的小臉，”以后別叫我四姨娘了，我的原名叫展疏影，要不，你就叫我展姨吧。“”還是四姨吧，我也叫習(xí)慣了。“墨羽調(diào)皮的伸了一下舌頭，方四姨也就隨她了，看著她明媚的樣子，心下卻不禁一酸，往事并不如煙，若她的女兒還活著，算起來比墨羽還大上兩歲，出了這方府，往事便歷歷在目，人終是騙不過自己，要去見魏布庭了。

馬車遠(yuǎn)去，一個人影從暗處踱了出來，不是旁人，卻是魏朗，原來昨日陸展鳴走后，魏朗心情煩躁，出門后便去梨香院找了紫嫣，春宵一夜，格外投入，早晨卻醒得早，卻覺往日看得順眼的情人，如今俗氣得很，心下知是因汪綺文的關(guān)系，一時煩悶，便早早穿衣出了來，老鴇送出門外，他頭都沒回，便奔著洪府，想著見一下汪綺文，誰知沒到洪府，卻意外看見剛剛從方府出門的方四姨。

魏朗來苑城不過兩年，而方四姨鮮少外出，所以他并不認(rèn)得，只是見到方四姨那一瞬，他卻呆住了，恍惚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母親，為什么，會如此的像，若不是母親已去世多年，魏朗真想沖上前去，擁抱她，那神情，那聲音，怎會如此相像，只是，貌似比母親穿著更華麗些。

他躲在樹后，不敢現(xiàn)身，直到見那主仆二人上了車去，魏朗才從樹后出了來，一時間，發(fā)現(xiàn)臉上涼涼的，不知何時，他居然流淚了，冬日早晨格外地冷，淚結(jié)成冰。

魏朗哭了，在他記憶中，上次流淚還是送母親下葬的時候，而今天，似是又見到了母親。早起時心內(nèi)的那種煩悶郁結(jié)感，已沒有了，這種思親之痛，讓他變得呆了又呆，這個女人喚起了他心中殘留的那點親情與溫暖，也許他是向往的。半晌，他打了個寒顫，又看了看街頭洪府的門，走了。突如其來的偶遇，澆滅了對汪綺文的那點火焰，至少是今天。

看門的胡小六今日早班，墨羽下車登記的時候，風(fēng)吹起簾子，他一眼瞥見了車內(nèi)坐著的方四姨，胡小六喃喃地道，“我的神天菩薩，最近我怎么總看見美麗的阿姨。“，旁邊剛要下夜班的董大聽說，讒言道，”你也見到美貌阿姨了，我昨天也見到了個，傍晚出城去了，那那那真是個神仙面容啊，“

旁邊有人打趣他，”比洪大小姐還漂亮，“”切，洪大小姐沒的比，沒的比“，董大一面說，一面搖著頭，兩只混濁的眼睛也眨起了精光，幾個人沒羞沒臊地過了幾句嘴癮，心理都想著自己見過的美麗女子。好像這大冷的天，也不覺得冷了，心下都似生了火一般，曖昧至極。

而此時的方展眉，卻是剛在后花園打了一套拳腳，以此靜心，暫且顧不得兒女私情，今日有大事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