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人們揮霍盡了最后一絲熱情，大廠CBD漸漸沉靜下來。

燈光一盞接一盞的熄滅，溜冰場、臺球廳、游戲廳、麻將館這幾個人氣最高的場所也偃旗息鼓，粉紅街開始變得清醒而真實。

這條街上唯二還沒關門的店鋪，一個是人民飯莊，一個就是閃閃的飯店。

人民飯莊是因為生意太好，客人還沒走光，打掃工作也還沒有做完。

閃閃的飯店則是因為今晚過于冷清，幾乎沒有進賬，店主不甘心就此結束一天的營業。

“小樂，你去把梁叔和金嫂子他們都叫過來吧。”

傅司椋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口，他實在受不了大堂里的那股味兒，煙氣+酒氣+痞里痞氣，混合在一起酸爽至極。外邊雖然冷，但至少空氣清新。

“還有燕子，都別忙活了，在這歇會兒，然后就撤吧。”

燕子正好把桌椅都收拾完擺好了，她走到店外，問傅司椋：“可是后廚水池子里還堆了好多盤子碗呢，金嫂子正刷著呢，我得過去幫忙。”

“不用了，先不刷了，你別刷，叫金嫂子他們也都別刷。”

“那明兒還得用呢。”

“我刷，我刷行了吧？”

“你不是說你不干活兒的嘛。”

傅司椋已然崩潰，“不讓你干活，你還不樂意了？”

燕子翻了個白眼，默默背著手在他對面站好。

金嫂子幾個這時也都出來了，“碗不刷，配菜總得提前預備好吧？照今天這個量，肉、蛋和菜的消耗都太大了！明兒肯定準備不過來。”

傅司椋幽幽地嘆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形成一團迷蒙的白霧，“今晚的配菜也不是你們準備的啊。”

“……”

“行了，都別管了，安心睡到大天亮，明兒11點過來就成。”

江小樂就差抱著他老板的大腿轉圈圈了，“傅哥你人真的是太好了！”

四個人一想到幾個小時前親眼目睹的那詭異一幕，以及被要求簽下的那厚厚一沓子保密協議，頓時都不吱聲了。

這個老板太玄幻了，也不知是從哪個山頭上學的法術，法力還挺高強。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他們還怕個球？

隨即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尤其是江小樂，撒開兩條小短腿就是一通跑，一溜煙連個人影都找不見了。

傅司椋瞅著茫茫夜色中的一片空虛，笑著直搖頭。

正要收回視線，卻在斜對街那片星星點點的微光中，在那棵光禿禿的大槐樹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賀閃閃正站得筆直，雙手叉腰，目光直直地看過來。饒是夜色凄迷，傅司椋也感受到了一股隔空傳來的濃濃的怨念。

他嗤笑一聲，用大拇指的指肚擦了擦鼻子，然后迎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坦蕩又徹底。

就這么對視了大約十秒鐘，最后還是賀閃閃先敗下陣來，她冷哼一聲，轉頭進了自己小店。

傅司椋卻依然維持著觀望的姿勢，遠遠地看著女孩拉滅了店里的燈，鎖好那道玻璃門，又落下卷閘門，直至一路平靜離開。

在賀閃閃消失在他視野里之后的很長時間里，傅司椋都一動未動，只是執著地朝那個方向張望。

是在看她，也可能是透過她，探尋另一個人的影子。

第二天，太陽都爬到三竿最頂頭了，人民飯莊的四位員工才姍姍來遲。

他們謹遵老板之命，睡飽喝足了，把自己的精神頭養得賊棒，在粉紅街其他那些店鋪從業者艷羨的眼神下，驕傲地步入了人民飯莊。

一進門，燕子就猛拽江小樂的衣袖，“誒誒誒，你瞅見沒，外邊那些人一個個的都頂著雞窩頭腫眼泡，站著都跟要睡著了似的。哪像咱們啊，一水兒的神采飛揚、精神矍鑠！”

江小樂瞪了她一眼，撇著嘴道：“還矍鑠呢，你咋不說自己老當益壯呢？”

梁叔：“能不矍鑠嗎，怎么也是睡足了七小時，整條粉紅街上的人都算上，幾個有咱們這么好的待遇？”

“就是苦了傅老板了。”金嫂子說，“我剛聽隔壁游戲廳的張老板說，他昨晚又沒回家，咱店里通宵亮著燈呢，滋滋啦啦的聲音就沒斷過，也就是剛剛才消停下來。”

幾個人都沉默了，紛紛走到后廚一看，心情不能用震驚來形容。

桌案上配菜都擺好了，統統洗凈、切好、分裝，量是昨天的三倍。

上千個盤子碗也刷干凈了，整整齊齊碼放在櫥柜里。

所有賬目記好算好打印好，甚至裝訂成冊，條目十分清晰。

……

“老板人呢？”江小樂突然問。

四人分頭一通找，哪哪都不見人影。

最后在一個包間的角落里找到了傅司椋，他把幾條椅子拼在一起，做了張簡易床，裹著衣服擠在極其狹窄的空間里正在睡覺，稍微一個翻身就能整個人橫著掉到地上。

“嘖，老板啊，我的哥，你說你這么聰明個人，怎么不知道睡桌上呢？好歹寬敞點啊。”江小樂有點心疼地說。

傅司椋覺輕，一聽到他們的動靜就醒了，瞇著眼，用累到沙啞的嗓音道：“桌板太硬，椅子上還有層棉花墊，軟和。”

“……”

燕子也勇敢地說出了心中所想，“老板，你說你把活兒都干了，為啥不像昨天那樣，先搞搞無限復制，準備一包間的成品菜再睡呢？”

傅司椋向她報以怨念的眼神。

梁叔也道：“我還沒炒呢，咋復制？”

金嫂子：“即便炒出來了，這么早復制，你打算讓客人吃涼的啊？”

引發眾怒的燕子，感覺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嚴重鄙視，她默默低下頭，小聲嘟囔著“哦。”

傅司椋一個翻身坐起來，從兜里掏出眼鏡架在鼻梁上，再捋捋頭發、搓一把臉，“行了，到點了，都去干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