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送走了燥悶的夏天。
劉長樂穿著套寬松的棉麻短衫,坐在偵探社的沙發椅上,捧著杯熱茶,聽著琵琶曲,看著門外的雨幕,生出一種閑暇懶散的舒適感。
靜養大半個月后,他身上的傷已經基本痊愈,只有下巴和胳膊上還有些沒有脫落完的血痂。
衛正義撐著傘,提著外賣走到門口,先將傘合上,甩了甩水后,推開門走進來,把袋子放到茶幾上。
麻辣燙鮮濃的香味隔著袋子飄蕩出來,勾起劉長樂的食欲,他放下茶杯,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把外賣餐盒取出來擺放好。
在喝了大半個月的白粥后,這種辛辣咸香的飯菜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衛正義把雨傘掛到空調旁的掛鉤上,走過來說道:“清淡的吃多了,就想著你喜歡有味道的。”
他坐到沙發上,拿起劉長樂遞來的一次性筷子,視線掃過茶幾上那個青花瓷茶杯,眼中閃過一抹憂慮。
出院后,劉長樂突然舍棄喝了十多年的白開水,開始有模有樣地品茶,還對琵琶、二胡、古箏等傳統樂器有了興趣,買個音響天天循環播放,讓偵探社越來越像茶館。
直到今天,衛正義發現劉長樂竟然開始穿繡著白鶴的新式漢服,坐在那里,捧著茶杯賞雨的樣子看起來很是陌生。
就像換了個人。
“告訴阿樂,我回來了。”
悶頭吃了顆牛肉丸后,衛正義忽然想起那天“劉長樂”一腳踢飛大黃狗后,對他說的那句話,心中陰霾越發沉重。
“阿樂…”
呸,神特么的阿樂…
說禿嚕嘴后,衛正義在劉長樂的疑惑目光下,輕咳一聲,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個…老劉啊,你從醫院回來后,有沒有感到身體有不太對勁的地方,比如說失眠啊,幻聽啊,或者夢游啥的?”
“你問這干嘛?我沒有這些狀況啊。”劉長樂放下筷子,皺眉道:“我怎么感覺你這幾天神神叨叨的,還總用那種很怪異的眼神看我。你是不是又缺錢了?”
“額,沒事就好。”衛正義尷尬地笑笑,回道:“我就是擔心你有腦震蕩的后遺癥。”
兩人說話間,店門被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推開,他帶著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進來后,對起身相迎的衛正義道:
“小衛,不好意思啊,我來跟你說一聲,這間店鋪我準備賣掉,押金和房租我會退給你。這兩天,你們就趕快找地方搬吧。”
房東嘴上說著“不好意思”,臉上卻一點歉意也沒有,橫豎去聽,他話里話外只有兩個字“滾蛋”。
衛正義的臉沉下來,不滿地道:“當初說好的按季度付,后來你說缺錢,我二話沒說,直接給你交了半年房租。怎么現在說趕人就趕人,都不提前打個招呼?”
房東臉上堆著笑,不以為然地道:“這不是就跟你說了嘛,又不是說讓你現在就搬出去。再說,現在找搬家公司多方便,你們又沒多少東西,找個地方把東西往里一放不就行了。”
衛正義從來都不是逆來順受的人,要有人敢呼他一巴掌,他非把對方臉都給抽腫不可,當下點根煙,沖房東臉上噴口濃煙,挑眉道:
“你說的倒輕巧,找新地方不用重新裝修的?
想讓我搬走,沒問題,一切按照租房合同來。等過幾個月,租房到期后,不用你說,我立馬拍屁股走人。嘁,想趕我,你試試?”
房東拉下臉,色厲內荏地道:“你以為我是在趕你,我這是為你好,不搬走,吃虧的是你!”
“當我嚇大的?”衛正義擺擺手,很克制地催促道:“說完了趕緊走,別污染我店里的空氣。反正租房合同到期前,我不可能搬,也不想看到你出現在我店里。”
房東氣得直跺腳,轉身對身后那個女人道:“紅姐,你看不是我不幫你,這人家不愿意搬,我也沒辦法。”
劉長樂打量女人一眼,這才認出她是偵探社左右兩邊足浴店的老板娘,在整個服裝批發市場都赫赫有名的紅姐。據說,在這一帶沒有她辦不了的事,也沒有她解決不了的麻煩。畢竟,半個城市的潑皮閑漢都和她有著深厚的交情。
這種撈偏門的人不用太看得起,因為他們品行不端。但也不能太不當回事,還是因為他們品行不端。
紅姐走上前,媚笑道:“年輕人的嘴還挺厲害,出口就傷人落面子。有話還是好好商量嘛,不用一上來火藥味這么濃。姐姐跟你說…”
衛正義這幾天因為擔心劉長樂,心情一直很悶,吃個飯還被人打擾,一下子就點燃了積累多天的負面情緒,當下長吐口煙,打斷紅姐的話道:
“哎,紅姐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我嘴哪有你厲害,我這最多是出口傷人,你那可是出口害命,洛城人口出生率低下,你得居首功。
不信你出門隨便攔個人問問,全市場哪個男人不夸你嘴上功夫好?別人建功立業靠手,你建功立業可不就靠這張嘴嗎?
還有,別見個男人就撲上來,還姐呀妹呀的,怪惡心的。以你這年紀,我估計你女兒都比我大,我管你叫阿姨都把你喊小了。”
“噗…”
劉長樂剛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沒忍住一下子笑噴出來。
論吵架懟人,劉長樂還從沒見衛正義輸過,作為第一屆祖安文科狀元,要是讓他自由發揮,他能罵一晚上不帶臟字,不帶重復的。
這可是多年來玩競技游戲跟隊友互噴練出來的扎實技能,心理素質低的人根本學不會。
“好…你,你…”
紅姐氣得渾身顫抖,伸手指著笑瞇瞇的衛正義,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房東目瞪口呆地看著神威大發的衛正義,喉頭動了動,暗中慶幸自己沒有被罵的這么慘。
衛正義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抽著煙看著站在門口的兩人。
紅姐想走吧,又覺得弱了氣勢,傳出去丟人。想開口對線吧,又有些膽顫,怕罵不過,一時間尬在那里,進退兩難。
“咳。”房東打破難言的尷尬道:“小衛,你別激動,紅姐早幾個月就想把這一排三個鋪子買下來,我當初沒打算賣才租給你的。現在我們談好了,過來跟你說一聲。”
說著,壓低聲音,意有所指地道:“等你過幾天改變主意,隨時可以跟我說。也沒別的事,我們就先走了。”
這種暗戳戳,輕飄飄的威脅就像小孩子說“我不跟你玩了”一樣幼稚可笑。
衛正義沒再搭理兩人,把煙頭往煙灰缸里一摁,繼續埋頭吃飯。
紅姐和房東剛要出門,一輛藍色的賓利就停到了偵探社門口。
俊朗的司機下車繞到另一邊打開后門,束著馬尾,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黑色西服套裝的唐美人下車向偵探社走來。
房東和紅姐看到氣質出眾,富貴逼人的唐美人后,表情有些不自然。兩人對視一眼,房東上前拉開門,老實等唐美人進來后,才和紅姐一起出去。
喜歡欺軟怕硬的人必定是勢利眼,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
看到金主大人大駕光臨,衛正義笑呵呵地起身招呼:“你坐這里吧,我去那邊吃去。”
說完,端起快餐盒放到辦公桌上,又殷切地抽出張濕巾快速把茶幾清理一遍,拿出空氣清新劑一噴,老實坐到辦公桌后,讓出兩人世界。
唐美人坐到沙發上,慵懶地伸個懶腰,笑道:“服務態度不錯,不像某人,剛從我這里拿到酬金,就翻臉把我趕出門去,我哭唧唧都沒用。”
怎么能對金主大人如此不敬?衛正義眉毛一挑,沖捧著茶杯,老神在在品茶的劉長樂道:“老劉,還不趕緊倒茶。”
劉長樂放下茶杯,慢吞吞地拿紙杯給唐美人接水。
衛正義急道:“干啥呢?把你上星期剛買的好茶泡上。”
劉長樂翻個白眼,不情不愿地拿出自己剛買的茶葉給唐美人泡上。
監督劉長樂泡完茶后,衛正義笑瞇瞇地對唐美人說道:“我們家飲水機的水是給一般客戶喝的,唐姑娘是鉆石VIP,必須用好茶才得宜。定做的茶具還在路上,只能先將就一下。”
唐美人美滋滋地接過劉長樂用一次性紙杯泡的茶,也不嫌寒酸地瞇眼笑道:“我這個鉆石VIP想見你一面還得預約?”
劉長樂沒有誠意地解釋道:“前幾天在醫院,不合適。”
唐美人把燙手的紙杯放到茶幾上,調侃道:“劉老師是怕我看到你狼狽的樣子吧?”
不知道為什么,劉長樂總覺得今天的唐美人有些活潑,距離感也拉得太近,但他又不討厭這種感覺,反而有點受用。
誰又能拒絕一個氣質百變又美的讓人心醉的女孩子呢?
在唐美人帶著笑意的目光下,劉長樂摸摸鼻子,回道:“倒也不是,就是不合適…”
果然還是標準的直男式回答。
唐美人沒再逼問,坐姿調整的更放松一些,隨口問道:“剛才氣氛有些不對,那兩個人是來干嘛的?”
劉長樂剛想開口,衛正義就先搶著說道:“隔壁足浴店那老阿姨想買偵探社這個店鋪,房東讓我們盡快騰出地方。”
“老阿姨這個稱呼我喜歡。”唐美人笑瞇瞇地道:“她想趕你們走可不行,要不我以后找誰幫我解決麻煩呢?”
說著話,一雙美目卻始終大但地看著劉長樂,讓他臉頰微微發燙,不自在地垂下頭去。
唐美人掏出手機,撥通后,語氣瞬間轉冷:“跟招商辦說一聲,鑒于舊服裝批發市場治安環境較差,我對投資前景很不樂觀,新的市場改造項目暫停開發。”
說完,直接掛斷電話,笑吟吟地看著劉長樂道:“劉老師準備好接受新委托了嗎?”
劉長樂呡口茶,緩緩放下茶杯,抬頭看著對面笑容明媚的女孩,語氣沉穩地道:“準備好了。”
鈔能力下眾生平等。
感覺出了口惡氣的衛正義一口喝完麻辣燙的湯底,抽張紙巾擦擦嘴,看向唐美人的目光就像看到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寶藏。
真·寶藏女孩·唐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