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樂呷口茶，說道：“租條船吧。”

衛正義正從背包中掏望遠鏡，聞言道：“會不會太張揚？”

劉長樂看著窗外的湖景，翹起二郎腿，晃著腳，慢悠悠地道：“別忘了，咱倆可是游客，游客租船多正常。”

又揚起下巴，看向衛正義手中新換的高倍數望遠鏡：“租船觀鳥合情合理。”

“觀鳥？”衛正義濃眉一展，又從背包里掏出相機，笑道：“那從現在起，我就是業余觀鳥愛好者了。”

商定完行動計劃，兩人在客房中休息半個小時，就帶著望遠鏡和相機出了門。

度假山莊仍在擴建中，未開放的區域內到處都是防塵網圍起來的建筑工地，走到高處往下看，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轉一圈什么都沒發現，倒是不知不覺走到了水上餐廳。

整個度假山莊呈分散式布局，這水上餐廳就在接待大廳斜對面，旁邊就是碼頭和一排商店。

點餐時，兩人翻完整本菜單，發現熊掌、穿山甲、野豬肉、山雞和野兔是一樣沒有，勉強算得上野味的就是湖里的野生魚蝦，還有山里的野菜、菌菇。

這些魚蝦是不是野生的也要打個大大的問號，人工開發的湖里是不可能不放魚苗，不喂魚食的，說起來也就比陽澄湖的洗澡蟹泡在水里的時間長一些而已。

點完菜，衛正義叫住服務員小妹，壓低聲音問道：“有沒有野味？價錢好說，有就只管上。”

服務員小妹指指墻上“拒食野生動物，倡導文明新風”的標語，翻個白眼道：“想吃野味，頭鐵自己進山逮去，反正俺家店里莫有。”

衛正義不死心，又問道：“我倆真是游客，不是暗訪的記者，就想嘗嘗鮮，解解饞。你家店沒有，那附近還有別的能吃到野味的地方不？”

服務員小妹搶回菜單，不客氣地道：“都說了莫有野味，莫有野味，恁這人咋就聽不明白呢？”

又翻個白眼，晃晃菜單，問道：“恁倆到底吃不吃？”

衛正義被懟的有些尷尬，劉長樂沖服務員笑道：“按剛才點的菜上吧。”

服務員小妹拿著菜單離開，衛正義沖她的背影吐槽道：“這家店服務態度真差。”

劉長樂勸道：“誰讓咱倆問了人家犯忌諱的事情，被嗆幾句也活該。”

“被懟的又不是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衛正義嗆了劉長樂一句，端起茶壺給自己倒杯涼茶，喝一口，說道：“釣魚群里那哥們兒說這里有野味，那除了這間餐廳，又會在哪里？”

這家水上餐廳是度假山莊唯一提供餐飲服務的地方，由景區管委會經營，服務人員全是附近的山民，跟度假山莊算是合作關系。

前幾年衛正義在別的景區游玩時，還在山民開的飯店里見到過野兔、野雞和山雀，聽店家說冬天還有野豬肉。所以他才在點菜時問起野味的事情，這種消息對本地人來說，不是什么秘密，結果卻傻子一樣碰個頭破血流。

劉長樂沒有說話，再次看向湖側對面那片掩映在密林中的建筑。除了那里，附近再沒別的人工設施。

衛正義心領神會地端起望遠鏡向那片建筑看去，調整焦距后，瞬間拉近的主建筑上現出“監測站”三個字。

“老劉。”衛正義放下望遠鏡，說道：“那里好像是個什么監測站。”

監測站自帶公家屬性，管理很嚴，怎么也不像是藏污納垢的地方，讓衛正義懷疑是不是調查方向錯了？

劉長樂沒有著急，淡定地道：“等吃完飯再說。”

吃過飯，兩人結賬離開水上餐廳，向碼頭走去。

走到湖畔那排店鋪前，看到一家戶外用品商店門外黑板上寫著的“向導服務，戶外裝備、船只租賃”的宣傳后，劉長樂若有所思地停下腳步，扯著衛正義走進店中。

店面不到二十平方，正是旅游淡季，店里沒有其他顧客，穿著套灰色沖鋒衣的老板正坐在收銀臺后捧著手機，聚精會神地玩游戲。

劉長樂和衛正義沒有打擾店老板，自顧自地看著墻壁上掛著的琳瑯滿目的戶外用品。

待一局游戲打完，店老板抬起頭，笑著招呼道：“你們隨便看，店里這些裝備都是租賃的，想買新的，我得叫人去取貨。咱們這里玩戶外的人少，我店里也沒什么高端貨，都是走的平價路線。”

衛正義看到一雙軍綠色的徒步鞋，訝然道：“平價路線一雙鞋八百？”

店老板也不惱，仍是笑呵呵地道：“這種專業用品還真沒太便宜的，你別看這些東西貴，穿行在無人區很好用，關鍵時還能保命。跟命比，別說一雙鞋賣八百，就算賣八千都不貴。”

“我倆一時興起，想去湖對面觀鳥，剛開始玩，對這些也不太懂。”劉長樂接過話，問道：“麻煩老板給推薦下，我倆去湖對面待兩天，該帶些什么東西？”

店老板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人很壯實，留著寸頭，眼神精明，說話帶笑，思維邏輯性強，親和力十足。可惜山里涼爽，他穿著沖鋒衣，遮著胳膊，看不到有沒有紋身。

自從分析過馬志成的尸體后，劉長樂就很注重觀察，看到陌生人總是先認真打量一番，推測他的職業、家庭，還有隱藏性格等有趣的信息。準不準且先不說，反正他樂在其中。

“這樣的話，我不建議你們去密林區，沒有戶外經驗，不熟悉裝備的用法，很容易出事。”

店老板起身說道：“雖然這片山區沒有猛獸，不存在太大的危險，但還是謹慎一點的好。我建議你們帶上帳篷、睡袋、壓縮干糧、炊具、燈具和刀具，露營拍照就行。”

他指指衛正義脖子上掛著的望遠鏡，繼續道：“你們這種望遠鏡也不是專業觀鳥設備，既然不是發燒友，體驗體驗就行，沒必要玩太過。”

“你說得有道理，行，就按你說的東西來一套吧。”

衛正義掏出煙盒，遞給店老板一根煙，被他擺手拒絕。

劉長樂補充道：“我們還需要船到對岸去。”

“不好意思，向導帶團進山了，我也脫不開身，快艇不能交給你們沒有駕駛經驗的人。”

店老板解釋完，又忽然改變主意道：“不如這樣，等挑完東西，我送你們過去。

湖對面有個生態環境監測站，每天都有志愿者巡護，你們想回來時可以搭他們的船，或者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接也行。

這里不是無人區，湖周邊有通訊信號覆蓋，你們不用擔心被困。”

話說得很明白，衛正義沒再堅持，好說話地道：“那行吧，你算算賬，看租賃兩天需要多少錢。”

劉長樂沒有說話，看著店老板，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所需的物品不多，很快收拾完畢，店老板大方地道：“押金算你們一千好了，這些裝備租賃兩天算五百，等你們歸還時，我再退還你們五百。

呵呵，玩戶外的人少，圈內人對新手一向都很照顧。”

跟這些裝備的標價相比，哪怕是淡季，這報價都很優惠，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劉長樂低頭查看露營用具，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

衛正義掃碼付款，接過收據后，笑道：“哈哈，還得麻煩你幫忙把這些東西搬上船。”

店老板爽快地道：“沒問題，天色還早，等到對岸我還可以幫你們把帳篷搭好。”

三人將露營用具搬上栓在店外的一艘快艇上。

店老板發動快艇，帶著兩人在湖上游玩一番后，才把他倆送到對岸碼頭，又幫忙卸下裝備，搬到岸邊一百多米外的空地上。

空地上遺棄著一些之前露營的人留下的生活垃圾，三人先清理垃圾，之后劉長樂和衛正義在店老板的指導下搭好帳篷。

等兩人搞清楚裝備的用法時，天色已近黃昏，熱情的店老板這才笑呵呵地告別離開。

待店老板的背影看不到后，坐在折疊小馬扎上休息的衛正義“呸”地啐了一口，罵道：“跟這種人假客套是真的惡心。”

劉長樂支起氣爐，有些詫異地道：“你也看出不對了？”

衛正義得意洋洋地道：“這種一眼假，誰看不出來？”

劉長樂來了興趣，把氣罐和爐子接好，點起蚊香，坐到帳篷外另一個馬扎上，問道：“說說你的分析。”

衛正義侃侃而談：“咱倆逛過整個度假山莊，那里確實很干凈，看不到任何疑點。沒有可疑之處，這就是最大的疑點。

一個度假山莊只出錢搞建設，解決景區原住民的就業問題，把賺錢的餐飲、碼頭和那幾家商鋪都交給管委會打理，真是傻的冒泡。

要是度假山莊整個風情酒吧，炒作艷遇傳聞，整些人工飼養的野豬、野雞啥的，搞特色餐飲也能圈攏點游客。問題是它不搞營收，財務狀況又良好，十有八九就是有灰色收入來源。

我是不信有錢做大生意的人會是傻子，不是傻子就有所圖唄。”

劉長樂贊道：“說的不錯，繼續。”

衛正義“嘿嘿”一笑，繼續分析道：“我用望遠鏡觀察過，生態環境監測站的建筑風格跟度假山莊是一致的。

管委會肯定不舍得花錢建這種使用率沒那么高的站點，所以，很可能是度假山莊的老板捐建的。既然是度假山莊捐建的，施工的過程中做點什么事情就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