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勉站在門旁的陰影中,存在感很弱,但他眼神中明亮的笑意卻極為自信,從容,仿佛他才是這個房間中最有控制力的人。
此時此刻,在近距離欣賞自己的杰作的時候,他確實有著自傲的資本。
劉長樂敏銳地從林勉身上捕捉到一絲危險的氣息,讓他感到有些不安,于是就沉默著拉遠距離。
衛(wèi)正義看到小白,也就猜到了林勉的身份,皺眉舉起手槍,小心提防著。
林勉無奈地聳聳肩,說道:“你倆別看我,看戲呀。我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說著,從衣兜里抓出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磕起來,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沖敏哥喊道:“哎,你倒是開槍清理門戶啊!別失血過多,你自己先嗝屁了。”
敏哥的狀態(tài)很不好,失血過多讓他頭暈眼花,握槍的手劇烈顫抖,別說瞄準,單是握緊就有些力不從心。
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命不久矣,苦苦撐著不是想弄死孫祥武這個反骨仔,而是想當個明白鬼,整個分部打理的井井有條,地下賭場日進斗金,對手下的管控也明明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不良征兆,為什么好端端的,會鬧成這樣?
孫祥武傷的不重,他呆愣在原地,正在和潛意識中殺死敏哥的指令拼命拉扯。就像很多人半夜糾結要不要點個燒烤一樣痛苦。
“我讓你勾結外人!”
眼見孫祥武不回答,敏哥怒火中燒,嘶吼一聲,舉起槍,“砰砰砰”連開數(shù)槍。
當子彈打空,發(fā)出空膛的“咔咔”聲后,孫祥武的右腿和左腰上各多一處汩汩流血的傷口。幸運的沒有傷到要害,只是看著嚇人,并不致命。
疼痛讓孫祥武恢復意識,他丟下槍,雙手抱頭蹲下,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幾秒后,眼神清明地抬頭看向脖子往外汩汩冒血,已是進氣少,出氣多的敏哥,涕泗橫流,悔恨交加地道:“敏哥,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
他是真的很懵,發(fā)生的一切就像是夢游,當清醒過來后,卻驚駭?shù)乜吹筋I他入門,可以算作半個師父的敏哥人都快沒了。
“我…不怪你。”敏哥的瞳孔已然開始渙散,恍惚中感覺自己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東南亞的叢林中,他探手撫摸著并不存在的椰子樹,斷斷續(xù)續(xù)地道:“當年我…干掉我老大…才成功上位,現(xiàn)在…輪到我了…”
說完,手臂垂下,雙眼中再無神采。
孫祥武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場戲?qū)λ麃碚f,以悲劇收場。
“當老大的從來都沒有什么好下場,這是港片的精髓。”林勉手一揚,把瓜子皮灑到地毯上,拍手點評道:“好一個兄謙弟恭的感人場面,我差點落下淚來。小白,你有沒有被觸動到?”
小白張嘴:“汪!”
孫祥武回頭怒視林勉,咬牙切齒地道:“都是你,都是你逼我做的!”
“話可不能亂講,別以為死了老大,我就不會告你誹謗!”林勉吹聲口哨,心情大好地道:“大家都看到你老大是被你這個反骨仔氣死的,關我屁事?槍在你手上,又不是在我手上,你說別人是信你,還是信我?”
孫祥武牙齒咬的嘎嘣直響,掙扎著站起身拼命,一步還沒邁出,又“噗通”撲倒在地。
一路打到這里,他早已脫力,靠的是催眠的效力才能堅持住,這時恢復清醒,過度疲乏讓他全身肌肉痙攣,身上的多處傷勢也嚴重影響到行動,根本無力再跟人動手。
林勉吩咐道:“小白,去看著他,別讓他想不開,自我了斷。”
小白邁步走到孫祥武身邊,兩只前爪按在他雙肩,伏下身,呲牙發(fā)出兇狠的嗚咽。
林勉轉(zhuǎn)身看向劉長樂和衛(wèi)正義,說道:“你倆不介意等我?guī)追昼姲桑俊?/p>
“不,我很介意。”劉長樂看向小白,態(tài)度強硬地道:“我們接了找回小白的委托,既然收過錢,事情就不能不做。”
“呵呵,看來你是個很有原則的人,我最喜歡和你這種人交朋友。”林勉痛快地答應道:“只要你倆能帶走小白,我沒意見。”
“這不是為難人嘛。”衛(wèi)正義揚揚手中的槍,不爽地道:“誰知道你怎么把小白變成了殺人的怪物,我倆怎么可能就這樣帶它走?”
“你倆要找小白,它就在這里,怎么帶它走,那是你倆的事情。”林勉收起笑,眼神微冷地道:“兄弟,開玩笑要有個限度,你不會指望我把小白給你送上門吧?”
談不攏,那就不用再談,很多時候,拳頭比言語更能讓人信服。
劉長樂往前跨出一步,揮拳向林勉腦袋砸去。
早有準備的林勉后撤的同時,右手一揚,魚龍銀鎖脫手而出,在劉長樂面前晃悠著。
鏤空的魚鱗縫隙中揮灑下一片肉眼難以分辨的紅色粉末,空氣中立時蔓延開淡淡的馨香。
劉長樂躲避不及,聞到香味后,直覺的眼皮發(fā)沉,渾身乏力,想要昏睡過去。
恍惚中,耳旁傳來林勉低沉柔和的聲音:“睡吧,不要抗拒身體的疲乏…你需要休息,當我數(shù)到三,你將陷入深沉的睡眠…”
不能睡,不能睡!
眼皮半開半合,視界開始變得灰暗的剎那,劉長樂猛然清醒過來,身體回轉(zhuǎn),大喝一聲:“老衛(wèi),小心!”
衛(wèi)正義激靈睜開雙眼,正看到小白飛撲而來,森白的牙齒距離握槍的右腕已近在咫尺。他嚇出一身冷汗,暴喝聲中,右手橫拍,千鈞一發(fā)之際雙手合抱住小白,往前摜摔出去。
小白旋落在地,靈活地站起身,正要撲擊時,林勉已斷喝道:“小白,退下!”
小白止住前沖的架勢,示威地嗚咽著徐徐后退到林勉身旁。
“咱們不是敵人,沒必要拼命,你倆說呢?”林勉收起銀鎖,右手不知何時已握著把手槍,指著劉長樂,說道:“我對你們沒有惡意,要不是我關鍵時刻斷電,你倆現(xiàn)在指不定被關在哪里吊打呢。”
劉長樂沉默片刻,示意衛(wèi)正義放下槍,說道:“我倆欠你一次。”
林勉也放下槍,說道:“那就各退一步?”
劉長樂點頭:“好。”
他又指指死掉的敏哥,表明來意道:“我倆來是為了找個女孩子。”
“死人可不能說話。”林勉聳聳肩,走向趴在地上的孫祥武面前,繼續(xù)道:“我再幫你們一次吧,就當結個善緣。”
說完,他不等劉長樂回答,就半蹲在孫祥武跟前,抬手托著他的下巴,迎著那憤恨的目光,右腕一抖,垂下銀鎖,搖擺道:“當你看到這個銀鎖時,會回想起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啊!”
孫祥武搖著頭,發(fā)出一聲慘叫,躲避著銀鎖,驚懼萬分地道:“求求你,我不要想起來,我不要想起來…”
衛(wèi)正義瞪眼道:“我操,這催眠有這么神奇嗎?”
劉長樂心中同樣驚駭,卻仍是面不改色地低聲道:“這人應該是之前就被他在心里種下了反水的念頭,還有其它雜亂的信息。在接受那些信息的過程中,他很痛苦,所以反應才這么激烈。”
衛(wèi)正義想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忌憚萬分地看著林勉道:“以后還是離這種人遠點。”
劉長樂點點頭,戒備地看著林勉加深催眠的過程。
銀鎖富有節(jié)奏感地搖擺著,林勉的語氣變得幽遠,輕柔:“你已經(jīng)回想起那些殘酷的記憶,良心的譴責讓你的心靈遭到極大的創(chuàng)傷,你想贖罪,所以做了些殘忍的事情。”
孫祥武開始啜泣起來,聲音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也是個壞人,我傷害過很多人,我罪不可恕。”
他渾身顫抖,啜泣的聲音由小變大,嚎啕大哭道:“我必須擺脫敏哥的控制,我要離開組織…”
劉長樂瞳孔微顫,看著孫祥武,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
孫祥武懺悔著脫掉血跡斑斑的西服上衣,扯起衣袖,露出右臂上半個黑蓮紋身。
又是這個紋身,又是這個紋身…他心癢難耐,幾欲上前追問,又憚于林勉的壓力,只能強忍著心中的悸動。
“很好,看來你回想起很多事情。”林勉神棍似地摸摸孫祥武的頭,柔聲道:“現(xiàn)在告訴我們,你都做了什么?”
“我是林勉。”
孫祥武機械地重復著早已根植在記憶深處的語句,赤裸著上身,雙手合十,閉眼懺悔道:“我為了報復敏哥,破壞組織在洛城的擴張,先后殺死外圍成員馬志軍、馬志成,還有他們的小弟郭濤,我就是通緝犯林勉。我把作案細節(jié)都寫在了日記里…”
他想脫罪!
劉長樂看著林勉,心中突兀冒出這個念頭。
“很好。”林勉眼帶笑意地抬頭看向劉長樂,說道:“好了,你有什么問題可以問林勉,他想洗心革面做個好人。”
他想洗心革面做個好人,這究竟是在暗示什么?
劉長樂深深地看了林勉一眼,走到表情癡傻的孫祥武面前,蹲下身,調(diào)整下情緒,開口問道:“你知道一個叫于詩婧的女孩在哪里嗎?她被馬志軍兄弟倆送到了這里。”
站在劉長樂身后的林勉眼神中閃過一絲冰寒。
孫祥武睜開眼,目光呆滯地點點頭,回道:“我記得,她很漂亮,被總部評價很高。”
劉長樂心中一喜,捉住孫祥武的胳膊,問道:“那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孫祥武搖搖頭,流著口水道:“我不知道她被送到哪里,優(yōu)等品都是敏哥負責輸送。”
劉長樂失望地松開手,又問道:“你右臂上的紋身是什么來路?”
“紋身…”蘇祥武突然掙扎起來,眼神在清明和迷茫中來回切換,最終痛苦地倒地翻滾著:“紋身是什么?紋身是什么?”
“好了,問話到此結束。”林勉按住孫祥武,說道:“再不給他止血,他就要追隨他老大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