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清感覺自己有點嘴欠，馬車在祖宅門口停下后，少年脫嘴而出問了句東方姑娘你要不要進屋坐坐，幾乎話音剛落下，就得到一個答復。

“好的！”

不過在推開院門的那一刻，李晏清又有所明悟，哪怕他不這么客套一句，身后姑娘就不會跟著下馬車了？

擺明就是來探家底的啊。

李晏清心想難不成真如小妹所言？

但是完全沒道理啊，自己哪有那種魅力，又不像二弟那般生得如此俊俏。

院門雖然沒鎖，里頭卻沒有人，二弟顯然出門批殃榜了，李晏清先將東方即白招呼到堂屋里頭坐下，奉上一杯留春香，然后告了個罪，說回房換身衣服。

不過少年并沒有馬上回房，跨過堂屋門檻后，臉色有些疑惑，屋里的鬼怎么僅剩一只？二弟解除侍魂印放走了？那為何還留下一只？

在李晏清的感知里，鬼物是一團陰祟，因此只能從陰氣的強弱程度上判斷它是黃口小兒，李晏清招了招手，這才向南廂房走去，黃口小兒哧溜跟上。

李小妹沒有進屋，在門外屋檐底下坐下，捧著小臉，望著算不上漂亮的庭院，仿佛怎么都看不夠，視線也會穿過庭院，向對面堂屋里頭打量。

坐在四方桌旁品著留春香的東方即白，昂頭觀望著中堂下方供臺上的三具牌位，眼神在那具刻有陰陽家祖師爺屠門在野名諱的牌位上，多停留了幾息。

南廂房里，黃口小兒的鬼話李晏清聽不見，真想聽見也不是不可能，需要用些特殊手段，只是沒有必要，李晏清自顧自說道：“你能找到李二嗎，幫我捎句話過去，有緊急事。”

通過陰祟的動靜反應，李晏清知道它可以辦到。

二弟曾經說過，跑路送信是黃口小兒的絕活兒，它也能短時間內在太陽底下活動。

李晏清繼續說道：“你讓他告訴林云，城里來了只妖怪，至少七境，可能更高，化形后的模樣是個五大三粗的黝黑漢子，兩炷香前在城南出現過。”

黃口小兒等了片刻，見沒有其他話語，化作一股陰風刮向門外。

換好一身干凈衣裳后，李晏清返回堂屋，東方即白一杯茶也喝完了，站起身來。

李晏清仍然帶著破草帽，抬起雙手示意道：“東方姑娘，你看，我真沒什么大礙。”

東方即白沒好氣道：“這就想趕我走？來都來了，不帶我參觀參觀？”

李晏清苦笑，連道并無此意，而后做了個請的手勢，“一間老宅子，只要東方姑娘不嫌棄。”

李晏清旋即領著她四處走走看看，除去后院和南廂房沒打算帶她參觀，其他地方并不忌諱。

在西廂房里頭，東方即白環顧一圈后，突然說道：“這里有姑娘家住過。”

李晏清笑著回話，“這間房以前是我娘親住的。”

東方即白搖了搖頭，“不是，我是說最近有姑娘家住過。”

李晏清詫異，咋發現的？少年忍不住四下打量起來，尋思莫不是顏姑娘落下了什么東西，但是并沒有看見啊。

東方即白卻也不解釋，眼神似有幽怨，“李大你果然藏得夠深的，不光是武藝，連相好的姑娘都有了。”

李宴清在武館練兵器，為了節約時間，中午不回家吃飯，經常就是早食時多買的幾張炊餅對付著，東方即白曾問過你家沒人送飯嗎，李宴清表示他二弟忙碌不定，家中沒有其他人。

李晏清大汗淋漓，連連擺手，“東方姑娘，這話可不敢亂講！沒，沒有的事。”

李小妹不知何時摸到門口，掩嘴偷笑。

東方即白哼了一聲道：“看你還挺老實，想不到跟其他臭男人沒什么兩樣。”

李晏清苦笑不止，心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東方即白突然走近，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問道：“什么樣的姑娘，這回要說真話，有沒有我好看？”

李晏清感覺臉有點燙，尤其看到門口小妹一副“我說什么來著”的表情后，少年覺得這是一道送命題，不過有人死活不肯放過，一副非要得到答案的模樣。

李晏清赧顏道：“有……”

東方即白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略顯錯愕，不過沒有生氣，拉著李晏清打聽起來。

李晏清這人的性子吧，是那種誰對他好，絕對會記住，并且會力所能及去報答，面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近乎不加掩飾地表露好感，哪里遭得住啊。

當下只覺得有愧于人家姑娘的好感，十分過意不去。

便也就支支吾吾地，把顏昭韞是個怎樣的姑娘，大致形容了一下，僅限于外貌和性格。

東方即白聽完咂舌道：“竟然如此好看，那真當得起傾國傾城的美貌，脾性也好，那你還騙人說你不喜歡？”

李晏清后背都汗濕了，委實招架不住，感覺比先前跟那只至少是七境的妖怪對陣一番，還要吃力。

少年干脆不回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

東方即白掃視過房間后，又道：“看來她也喜歡你啊，在這里住這么久。”

李晏清腦門都見汗了，急忙解釋道：“沒有沒有，顏姑娘是受了些傷，在我們這邊無親無故，借住在我這里養傷的。”

東方即白剮了他一眼道：“你啊你，不懂姑娘家的心，還很沒膽色，喜歡就要說出來嘛，你不說人家怎么知道？難不成還要姑娘家先對你開口？”

門口李小妹用力點頭，對這番話深以為然，十分贊同。

李晏清無言以對，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接茬，甚至猜不透東方姑娘在想啥。

“人呢？”東方即白問。

李晏清訕笑道：“走了。”

東方即白打量他兩眼后，問道：“你不會連人家姑娘去了哪兒，該怎么找都不知道吧？”

找，也只能找個大概，完全沒把握能找到，顏姑娘臨時只說她游歷的最后目的地是京城，但是完全沒說何時去，又會待多久。

再者說，京畿九地李晏清就算沒去過，也能想象到大得出奇，茫茫地域，想要找到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如此想來，李晏清覺得他確實找不到顏姑娘，除非哪天他知道驚鴻洞在何處。

少年點了點頭。

東方即白突然拍打一下他，怒其不爭道：“你個傻子啊，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能放走了呢？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有什么要緊事，你也該跟著一起啊，若是就這樣錯過了，看往后哭不死你！”

李晏清愕然。

李小妹也是一般。

東方即白又道：“看我干嘛，我說錯了嗎？這種好姑娘，遇到就不能放手，趁熱打鐵趕緊娶了，然后生個乖寶寶，不然你以為天下男人都是傻的，往后她就一定是你的？我要是你啊，甭管有什么大事都先放下，即刻啟程去找她，起碼找找試試，真能找到，就把沒說出口的話，該做的事情，都給辦了，至少不后悔。”

李晏清沒法子撓頭，只能撓撓臉頰，雖然猜不透東方姑娘到底是咋想的，但少年心想東方姑娘心眼真好，盡會替他著想。

心里頭有些感動。

少年仍然沒有接茬，許多事情東方姑娘不知情，比如他和顏姑娘有著師徒之實。

不過東方姑娘既然如此說，李晏清心頭那股由于白受了人家姑娘好感從而產生的愧疚感，也就消失了，趕忙將這個話題打住，領著她再去宅子里的其他地方轉轉。

一圈轉悠下來，李晏清以為東方姑娘已經忘了這件事，不料臨時將人送到門口，東方即白問道：“你會去找她嗎？”

李晏清訕訕一笑，本想含糊過去，東方即白補充道：“說真話！”

面對姑娘家一雙格外認真的大眼睛，李晏清臉上笑容逐漸收斂，想了想，回道：“以后會。”

東方即白會心一笑，“趕早啊。”

說罷，這才撂下一句你好好養傷，不用送。跨過門檻，獨自離去。

等到李晏清合攏院門后，李小妹一頭霧水道：“大哥，她咋想的？”

李晏清聳了聳肩，一副你問我我問誰去的模樣，“不過，東方姑娘人不壞。”

李小妹撅起小嘴道：“豈止是不壞，簡直也太好了吧，明明看上你了，發現你心里裝著別的姑娘后，就再也不表露，只提讓你不要錯過顏姑娘的話。”

李晏清徑直走向院內，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這才發現堂屋里頭有團陰祟，黃口小兒已經回了。

二弟和他不同，如今去批殃榜還是乘坐馬車，林云大哥重操舊業，兩人都待在一起，消息既然已經送到林云大哥那里，執劍堂自然很快就會知曉。

懸在心頭的一顆石頭算是落下，李晏清返回南廂房，開始打坐調理紊亂的氣血，至于些許內傷，以他的恢復力已經無礙，當初與蒙雙氏一戰，內傷外傷都挺嚴重，不過三五日也就痊愈了，如今身上連道疤痕都沒有。

李晏清思慮過，這應該就是武道金身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