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返回座位,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想到黑山山匪的事,便想試試秦瓊的才智,望向秦瓊道:
“秦瓊,現在朕跟幾位愛卿正討論黑山剿匪的事,不知該讓哪一營的兵馬前往,這事兒本是因你而起,不知你有何看法?”
秦瓊表現出一絲驚慌,忙拱手道:“學生不過僅有一個秀才功名,豈敢參贊朝政。”
“朕讓你說,你說便是,說錯了,朕豈會治你的罪?楊仁、李儒,將京營的事,跟秦瓊說說。”
楊仁幾人對望一眼,應了一聲,向秦瓊講明了。
大周立國后,為防止重蹈前明軍閥割據的局面,在軍事上有諸多限制。每次出兵也極為慎重。
不但調兵需要虎符,而且每次調動超過一萬以上的軍隊,都需要皇帝的御旨、內閣三位以上大學士的簽字蓋章。
調動三萬以上的軍隊,需要另派將領來統領,要調動京營的軍隊也是如此。
現今京營的最高統帥是王子騰,但要調動三萬以上的軍隊,就需要皇帝從其他地方調來將領統帥。
說白了,王子騰只有統兵權,沒有調兵權,行軍打仗的時候他就只能靠邊站。
調動五萬以上的軍隊,就需要皇帝下旨、內閣簽字,讓文官來領兵。
如今要剿滅黑山的山匪,需要發動一萬的軍隊,所以究竟讓京營中的哪一營去,內閣就吵了起來,意見難以統一。
聽完后,秦瓊微垂雙眸片刻,拱手道:“陛下,學生以為,讓三大營,各出一營兵馬,湊成三萬,另派將領統帥,前往剿匪為好。”
聞言,永平帝心中微微驚訝,秦瓊這個法子可謂深合帝王之道。
如此一來,既滿足了所有大臣的要求,使他們無話可說了,又將兵權牢牢控制在手中。而且,因為三個軍營互相制衡,也能起到監督的作用。
永平帝心中如此想,面上卻沒表現出來,道:“子美此法確實可行,可見子美的書也沒白讀,并不是只會寫話本。幾位愛卿,你們以為如何?”
楊仁幾人對望一眼,既然皇帝如此說了,也就沒什么好爭的了,都同意了。
吏部尚書、大學士錢穆眼眸閃了閃,知道只能放棄韓汪了,道:“陛下,既然是出三營,那我推薦郭祀將軍代表武字營出兵。”
次輔李儒也道:“陛下,臣還是建議董卓代表威字營出兵。”
見已經只剩一個位置了,楊仁拱手道:“陛下,那臣就建議果勇營的婁圭代表勇字營出兵。”
永平帝點了點頭,道:“至于統帥,朕就讓錦衣衛指揮使趙全擔任。”
見幾位閣臣也都沒意見,永平帝即命稟筆太監寫下圣旨,讓五個閣老簽字蓋章,便令人傳旨于趙全。
但如今趙全正在審訊那些山匪,想來即便是出兵也得等到明天了。
等這一切做完,永平帝又隨意問了秦瓊一些生活中的事,就見夏守忠小跑著進來,對皇帝道:“陛下,奴才已經將裴元紹提來了,就在門外。也已經命內廠番子去召順天府尹了。”
永平帝聽了,心中最后一點疑慮也沒了,一臉怒氣地道:“將他帶上來!”
隨后傳來腳步聲,兩個身穿太監服,身上有個內字的太監,拖著已嚇的如爛泥一般的裴元紹進來。
他被扔到地上后,永平帝便瞪著一雙冷眸,問道:“你跟順天府尹尹成什么關系?又為何謀害秦瓊?”
裴元紹不過是個鄉野出身的草莽,何曾見過這么大陣仗,早嚇的六神無主,將羅屠山與尹成如何勾結,如何謀害秦瓊等都說了,韓汪副將軍自然也被暴露了出來。
其間沒人敢發一言,只有裴元紹的聲音傳蕩在大明宮紫宸殿內。
而皇帝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秦瓊也能感受到氣氛越來越壓抑。
身旁的幾位大臣,也是身如槁木,似是連呼吸都感受不到。
裴元紹說完了,殿內就安靜下來。皇帝陰沉著臉,一言未發。
內閣大學士、吏部尚書錢穆,兵部尚書、內閣大學士李翰對望一眼,忽然跪倒在地,磕頭道:“陛下,臣等失察,識人不明,剛剛還在建議重用韓汪,沒想到他竟然勾結匪徒,臣等有罪,請陛下責罰。”
永平帝沉吟良久,才聽他說了一句:“此事竟然還跟京營有關?朕真是沒有想到。若是他們聯合山匪,殺入京城……”
聞言,錢穆和李翰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再次磕頭懇求責罰。
首輔楊仁道:“陛下,他們識人不明,該當處罰。不如罷了他們內閣大學士之位和尚書之職。”
次輔李儒也道:“臣附議。”
永平帝望了兩人幾眼,擺了擺手,道:“倒也不至于此。就罰兩人罰俸三月吧。”
“謝陛下隆恩。”
“都起來吧。”
李翰兩人站起了身。
這時,小太監來報,順天府尹尹成帶來了。
永平帝臉色陰沉如水:“讓他滾進來!”
小太監傳出話去,就見尹成一臉惶恐快步走來。
他剛來到玉案前,還沒站穩,就聽永平帝一聽爆喝:“你個欺上瞞下的東西,枉朕對你這般信任、呵護,你就是這么報答朕的?你的良心呢?你枉為一個讀書人……”
大明宮中鴉雀無聲,只有永平帝的暴怒聲在傳蕩。
尹成噗通一聲跪倒趴在地上,顫著音帶著哭聲道:“陛下,臣錯了,不該豬油蒙了心,為那賈珍遮掩。看在我跟著您已經十來年了,您就饒我一條小命吧……”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打聽清楚了,知道這次是抵賴不了了,所以直接跪下認錯。
他知道永平帝是個極恨貪官污吏的人,但凡發現一個就是殺一個,從無例外,如今他這個勾結匪徒的罪,等同于賣國,即便不死得掉層皮。
別的不說,首當其沖,就是欺君一罪,單這一項,就夠他殺頭的了。
他跟了永平帝十年了,知道這是個感性的皇帝,雖然外表冷硬,心里卻極容易受觸動。
他若一直不認罪,等永平帝查出來,必殺他。而若是主動認錯,反倒可能留下一條小命。
永平帝怒罵了一陣,終于平靜下來,臉色卻依舊鐵青著。
“尹成,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臣,認罪,請陛下責罰。”尹成帶著哭聲,已是老淚縱橫。
看了尹成的模樣,永平帝深吸一口氣,向后躺了躺身子,道:“來人,擬旨,罷去尹成順天府尹之職,永不錄用。著內廠抄沒田地家私等物,發配邊疆為苦役,永不開釋。”
“謝……陛下……隆恩。”尹成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當即便有兩個龍禁衛進來,要將他拖走,這時,秦瓊忽然道:“陛下,且慢。他還有口供未錄,這般拖走,只怕不妥……”
秦瓊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氣,才說的這句話,說完就仔細觀察永平帝的反應。
但永平帝卻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跟剛剛的暴怒形象全然不同。
只見他抬起了一只手,那兩個龍禁衛當即停住。
他向秦瓊道:“你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勾結賈珍的吧?這事兒無需你操心,等下去后,自會有錦衣衛找他問話,不過既然提出來了,尹成,那你就說說吧,朕也想知道跟了我這么多年的奴才,是怎么變壞的。”
那尹成偷偷望了吏部尚書錢穆和兵部尚書李翰一眼。
他不看這一眼還好,看了這一眼,便被秦瓊抓了個正著,頓時心生疑竇。
難道這兩位尚書?
那尹成在地上跪好,向永平帝道:
“陛下,賈珍答應給臣一千兩,臣見財忘義,將陛下之隆恩拋卻九霄云外,這才幫他洗脫罪名的。至于勾結羅屠山山匪,也是他們愿意給臣以好處,每年會給臣送來一兩萬兩銀子,臣這才答應庇護他們。”
“一兩萬兩銀子,你這一年收的銀錢,就夠你幾十年當官所得了吧。說的連朕都心動了。”永平帝冷笑道。
大周官員的俸祿,的確不高,不過生活是沒問題的。像尹成這樣的正三品大員,一年的俸銀是二百一十兩,只要不奢侈,生活是過得去的。
“陛下,臣有罪,等下去一定好好配合錦衣衛,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出來。”尹成磕頭道。
聽了這話,錢穆和李翰臉上都閃過一絲異樣。
尹成的事,但凡能有一點轉機,他們也會出口說話。但如今他欺瞞皇帝之罪,在鐵證面前,是如何狡辯都不行了。
念及于此,兩人默默看了眼那個站在陽光中的少年,一時百味雜陳,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尹成會毀在他手里。
永平帝擺了擺手,兩個龍禁衛上前,將尹成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