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挺怕的，家里都是一輩子的農村人，除了那幾畝地還有土房以外，存款少的可憐，幾百塊錢都拿不出來。不能說是拮據，畢竟窮成這樣也沒辦法侮辱拮據這兩個字了。

04年11月四號，大隊里組織體檢，免費的。結果都是村里的會計送來的，這個會計也是市里來的，高中生，到是挺厲害的，聽說高考沒考上就來我們村了，一個月一千九，都趕上我家半年的收入了。

我倒是挺幸運的，好巧不巧查到了。家里人當時沒太當回事，到是那個會計挺可憐我的。人真的挺神奇的，沒查出來的時候啥事沒有。雖然家里窮，我這個大小伙子倒也挺壯實的。不過查出來剛沒倆月我這一百四的大體格子竟然跑都跑不動了。

還沒撐到過年就倒下了。家里老人也不懂，一直沒當回事，知道我在地里掄鋤頭的時候吐了幾口血才開始上了心，對于當時來說吐血可不是件小事情。

我當時自己也下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要死了。一個大小伙子，蹲在地上邊吐血邊哭，感覺挺惡心的。后來哭著被我爹背回家了。村里連個大夫都沒有，我奶奶嚇得找了個鄰村的“大仙”過來，又是叫魂，又是燒紙的。結果吐血吐的更多了把我爹氣的追著那騙子跑了一上午。

后來沒辦法，跑到縣里的衛生所才知道癌癥這玩意是有多可怕，家里東借借，西借借湊了三千七百八十五塊錢，我記得挺清楚的。湊上了錢，我爹就拉著我著急忙慌的進了市，說是給我瞧病。讓市里的神醫給我看，保管能治好。

到市里面還沒來得及看看一輩子都沒見過的美麗大城市呢，就跑到消毒水味爆棚的醫院了，我到現在也不喜歡那股子味道。

檢查一下我連結果都不知道就直接住院了，六天，錢就沒了，醫院差點讓我滾出去，還好我老爹跪著找院長，又是在醫院大門口求著人家才沒把我丟出去。

不過當時那些白衣天使的嘴臉真的挺可怕的，我想著老人嘴里的鬼也不過如此吧。我也知道自己治不起。我跪著求我爹讓我回去，不過很奇怪，平常疼我的老爹差點把我打死。不過還好，我竟然不怕了。我怕死，但是更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更怕對不起父母。我拉著老爹從醫院跑了，老爹這次到沒攔著我，大概是知道我偷聽了吧。

2005年二月七21號，我回了家，我爸讓我媽給我包了盤餃子，豬肉大蔥的，味道是真香，不過我還是喜歡蘸醋吃，可惜家里沒有了，當時包的時候老媽都哭了，餃子吃著都有點咸了。

2005年二月22號，我偷了家里五十二塊錢，這可能是家里最后的錢吧。挺內疚的，畢竟自己花了家里的所有積蓄，還拉了一屁股饑荒，到最后還偷錢，不孝啊。

除了身上的衣服我啥都沒拿，大半夜兩三點跑了，給家里人留個信都做不到，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對于九零后來說真丟人呢。

大道上啥都看不見，不過對于在這里活了十幾年的我來說真的是太熟悉了。那天晚上我都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一個人絕望的時候應該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吧。

回過神來就到了縣里面，找了個房檐在地下窩了半天，天亮了都沒起來，也不知道是沒力氣還是怎么了。就是起不來，莫名其妙的就哭了。

我花了8塊錢買了盤餃子，就當給自己送行了。這次加醋了，不過沒有老媽給我包的好吃，估計是不舍得放鹽吧。吃完餃子我又走了，也不知道當時怎么想的，吃了飯亂動什么？不是找餓嗎？不過當時我到沒想那么多，不知道走了多遠。到了自己都沒見過的地方，可能出了縣吧！畢竟我的小世界里只有村子和那半大的縣城。

可能是怕被找到吧，我還給自己買了個口罩，可能也怕被人看見我那骷髏似的臉吧。該說不說，這玩意減肥效果是真好，以前老媽還經常說我胖呢。

離家第四天，我又吐血了，還好周圍沒人，不然應該挺嚇人的，找了個林子，我靠著一顆柳樹，睡著了，也可能是昏了吧，反正睡得挺香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起來。

可能是覺得要死了，我花了最后七塊錢，給自己買了一兜子零食，死也不做餓死鬼！

花光了錢，自己那點心氣也慢慢耗盡了，呼吸都困難。莫名其妙的感覺自己要死了，腆著個大臉，我找了個村子，估計挺有錢的，村里小樓不少。

在村口池塘里喝了點水，找了個人，問人家周圍有沒有墓地，嗓子啞了，臉白的嚇人，還是大晚上的，把那人嚇一跳，不過還是告訴我了。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子力氣，愣是拖著身子跑了八里地，上了山，看到一堆墳墓，從小膽子大，但是對這種東西難免有些忌諱。

不過這次我倒是沒啥感覺，不像小時候心里總有點發怵，可能覺得自己也活不長了，想給自己找個坑埋了吧。該說不說，這個村確實有錢，好多碑都是大理石做的。還有幾座種了些松樹。

山清水秀，倒也算是個風水寶地。還沒人打擾！

餓了就看看有沒有祭品吃，倒也是運氣好，剛過完年，很多墓前都有些水果和吃食，只是大都壞了，不過倒也能裹腹。至于犯不犯忌諱我就不知道了，拿之前我也拜了拜，要是那人大方些也就罷了，要是小氣的話，那就等我到了那頭再找我理論吧，反正都吃了還能讓我吐出來？

還沒緩一緩呢，這病又惡化了，睡了一覺起來肚子愣是大了一圈，疼得鉆心，我就想不明白，一個肝癌，你肝不疼肚子疼什么？可能這話被它聽到了，還沒等肚子好受點，肝就疼起來了，以往倒還能忍，這次是真難受，渾身無力，呼吸困難，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腿還腫了，跟個傻子一樣哈喇子流一地，滿地打滾都做不到，只能無力的哼哼。

我是真的覺得死了好！不受罪！那時候我才知道有時候活著真的是一種奢望，意識模糊不清，什么都做不了，暈倒了倒也舒服些。只想著不要再醒過來，就這樣去了。

但是天不如人愿。等我醒了竟然又到了那個消毒水味超標的醫院，一睜眼就看到了自己嘴里的管子，喉嚨里像是被塞了東西一般動彈不得，只感覺胸里面有也被強塞了東西。

就只有眼睛能動，連抬著眼皮都感覺累。也不知道是誰把我這個行將就木的人救了過來，不過肯定的是，沒有人掏錢的話我可沒法在這里躺著。

真的是！人都要沒了還讓我欠了個人情，也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遇見。”

…………

“醒了？”

一道溫柔的聲音自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