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棧此生最大的秘密就是關于那個藥人。
他第一次見她時,她正被幾個外門弟子圍著扔石子,渾身被砸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不像其他藥人,她沒有哭鬧、尖叫,也沒有反抗,只是用圓眼睛瞪著他。
很好,他就喜歡安靜。于是他從那些外門弟子身旁走過,他們給他行禮時,她趁機跑了。
不過很快他就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這個藥人真是鬧騰,自那一面后三番五次地跑來偷看他,還被他抓了個正著。
“你是誰?”小云棧把雙手背過去,學著掌門的樣子,悠哉悠哉地踱步。
“我是我啊。”她咬著手指頭,繼續盯他,不像其他人,她的眼神里什么都沒有,又空又干凈。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名字是什么?”她忽然打了個哆嗦,“是藥嗎?我不喜歡藥。”
“我討厭藥。”她又補充了一句。
小云棧憐憫地摸了摸她的臉:“名字就是名字,比如我的名字是云棧,你呢?”
“我?”她冥思苦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她叫什么名字,“要不,我也叫云棧吧。”
“不行,云棧是我的名字,你不可以叫。”
“可是我喜歡云棧啊。”
這是云棧第一次面對別人的喜歡,饒是他也紅了臉:“你還喜歡別的什么嗎?”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云棧喜歡什么?”
“我喜歡蕭。可是師傅說,我的手是用來拿劍的。”小云棧抿唇,他還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拿劍。
“那我就叫蕭。”
“人要有名有姓,不能只取一個字的名字。”
“啊,我不知道了。”
“嗯,你以后就叫蕭絲音吧。”
蕭絲音幾乎同云棧一起長大,她每天都很痛苦。
云棧不忍,又不得不忍。
他只能隔三差五買些甜食,送給她。聽人說,吃了甜的,就感覺不到痛了。
終有一日,藥成了,蕭絲音也解脫了,登劍閣本來打算給她些銀錢放她歸家,她卻要留在這。
云棧知道,她是為了他,可一個藥人怎堪與他相配?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開始避著她,卻怎么也甩不掉她,她總是跟在他身后。
漸漸的,他煩了,下意識漠視她。
可那次,魔教來犯,捉走了云棧,蕭絲音明明可以保全自己,卻主動跟去。
魔教中人逼著云棧修習邪魔歪道,想看登劍閣首徒跌下神壇。是她擋在他面前,替了他。
她說,她是藥人,受正道欺辱,她要叛出正道。正道被曾經看不起的螻蟻打敗,不是更有意思么?
于是,他被扔出去,她被留下來。
只隔一扇石門,卻愈來愈遠。
回到登劍閣,他拼命練習劍術,只為了救她出來。
可是不等他練成,蕭絲音已經回來了。
云棧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來的,只看到她如在血海里洗了個澡般,渾身是血。
她站在宗門外,拍打著大門。整整一夜大門緊閉。
天明時,只傳來一句話:因造了殺孽,蕭絲音被逐出登劍閣。
她一路打進登劍閣,只為了再看他一眼。
“云棧,你說句話啊。”
“云棧……聽從宗門裁決。”
自此之后,云棧很久沒見過她。
聽說她收留了原本的魔教弟子,建立了飛夕教。
眾人只在意她建立新的魔教,卻忽略了她滅了魔教。
登劍閣打著清理門戶的旗號,浩浩蕩蕩登門,零零碎碎回去。
武林這才承認了飛夕教。
飛夕教的弟子在外惹事,前去質問的人全被打回來,只因蕭絲音不愿造殺孽。
她說:“他們殺人放火,可到底是我的弟子,更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你們要殺人么?”
蕭絲音女魔頭的稱號越來越響亮。她不做壞事,卻包庇縱容手下作惡。
她總是光顧登劍閣,一會兒順點這個,一會薅點那個,總之,是為了云棧。
她總是說:“云棧,我快死了,抱抱我。”
云棧也總是讓她要點臉。
他從沒有想過,她是真的會死,還是為了另一個人。
她死的那夜,星月無光,只有滿天明燈,照著她的尸首。
藥王谷谷主之子背著她的尸首,將她背回了藥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