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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萬里無魚

NO.5鐵銹/RUST

“救救我……”

不知聽了多少遍。

血跡從手套染上肩膀,從領口流進褲腰。川田石息取下滴血的絕緣手套,用力擰干,在迷彩褲上擦了擦手,摸了摸前不久被擊穿的喉結,重新戴上手套。

那一槍打斷了頸動脈和頸椎,傷口卻很快結上血痂,對他而言并不致命,不過是惡作劇的程度。但疼痛持續(xù)刺激著神經,令他愈發(fā)狂躁不安,必須用全部的精神來克制尋仇的沖動才能繼續(xù)在廢墟里救助生還者。

托那傷口的福,他無法用言語表達憤怒,只能與委屈一并往肚子里咽,一旦停止奔波,全身都在發(fā)抖。

“救救我……”

腳邊有一顆被砸爛的頭顱,外墻的碎片深深嵌入了右半邊臉,后腦勺和左半臉倒是完好無損,一只美麗的天藍色眼睛正盯著石息看。

“救救我……”

屬于少女的聲音并非從嘴里發(fā)出,石息循著聲音看向她伸出廢墟的手,一只造型別致的掛耳對講機被紫白的手指緊纏著,事先錄好的求救聲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石息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踩到人家的身體了,連忙移動到另一邊,一手掀開壓在少女身上的廢墟,發(fā)現她的姿勢十分奇特:身體朝右側躺著,右臂高舉伸出廢墟,左手握拳,肘部彎曲,左臂與身體和地面形成一個三角形。

石息走近,發(fā)現她胸前的衣服蠕動了幾下,領口鉆出一只黑白相間的小狗。

天藍色的眼睛眨了眨,目光在石息和小狗之間劃了幾個來回。那只小狗毫發(fā)無傷,只是背上被少女的血染紅。石息探到她還有呼吸,便把她抱起來,放到丸姬上。

少女在對講機上按了幾下,小小的激光鍵盤投在她身上,清脆的人聲隨鍵盤的敲擊響起:“感謝您的救助,勞駕您把我的定位發(fā)給我的哥哥,將狗狗帶到安全的地方,隨后請您自便。”

石息從她手上接過精巧的翻蓋手機,找到她備注為“西瓜哥”的人,發(fā)送了定位。小狗在石息腳邊繞來繞去,一抱起來就一個勁舔他臉上的血跡,小尾巴搖個不停。

少女頭上的傷實在太嚴重了,打出剛才那段話幾乎用盡了力氣,當她再次開始輸入的時候,石息屏息凝神地關注著,生怕錯過她臨終的遺言。

“果然這只狗狗,更喜歡男生啊。”

啊?

石息忘了自己不能說話,聲帶扯得痂邊滲出血珠,不禁抬手捂住。

“我跟他的媽媽是好朋友,可惜她更愛找男同學玩,剛才也不跟我走,只把孩子交給我了。”少女打字還是那么有氣無力,但她吊著的那口氣,沒有要斷的意思。

可能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石息想。

“您把我放地上就可以了,還有更多人在等待您的救援。”少女溫柔地笑著,眉眼彎彎,讓人全然忘記了她那血腥猙獰的右半邊臉。

石息點點頭,在手機上打出一串字:你叫什么名字?

“霍冬,”她又是一笑,“方便留下聯系方式嗎?”

石息眼睛一亮,煩悶一掃而空,立刻打開藍牙搜索加了她。通過好友申請后,霍冬打開激光地圖,有一個紅色的目標正在快速移動,不一會兒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有多近呢?

一顆子彈打進石息腳邊的水泥板,打壞了他剛剛好轉的心情。

“舉起手來,離她遠點!”身后傳來一個大齡青年的聲音,對石息來說稱為大叔也未嘗不可。

“哥,我沒事,是他救了我。”霍冬切換到鍵盤,調大揚聲器音量。

石息看她為自己辯解了,便沒有發(fā)作,踩在那子彈上碾了幾下,放下小狗,抱起霍冬交給她哥哥。隨后臭著臉撈起小狗,坐進駕駛室準備走人。

那小狗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竟從石息懷里掙扎出來,兩下蹦到霍冬身上,鉆回她的衣服里。

兩邊都愣住片刻,男人擔心霍冬的傷勢,丟下一句“謝謝”就快步離去。石息在他轉身前的瞬間盯上了掛在胸口的工作牌,男人的名字叫“霍西”。

這個名字很眼熟,似乎在某個名單上見過。石息回想著工牌的樣式,越想看清,眼前就越是模糊。

疼痛。從那團逐漸消失的鐵銹色頭發(fā)開始,到眼睛,到大腦,毒素一般擴散。

大同小異的工牌,被狂風卷起,是密不透風的牢籠,也是割裂血肉的利刃。

人影。

無數的、戴著工牌的人影。

“救救我……”

微弱的求救聲穿過腦內的呼嘯,為他止住血和痛。

沒有時間了,還有很多人……

比預想的還要容易,川田石息從模糊而尖銳的痛苦中睜開眼睛,循著聲音張望。

西斜的太陽前,水泥板的碎片在蠕動。

他手腳并用爬過去,刨開上面的廢墟,見到一角碎花裙。再刨,露出一截扭曲的手臂。他加快了動作,很快掘出一對緊緊相依的母女。女兒雖然折了手臂,卻在母親懷里安睡,面色紅潤,呼吸平穩(wěn)。那母親半身被鋼筋釘住,幾乎油盡燈枯了,只有口中發(fā)出機械的求救聲,看到石息之后也沒有立即停止。直到懷中的孩子被他抱走,她才睜大眼睛,僵白的嘴角抽搐幾下,不動了。

石息向她點頭致意,脫下手套,伸出戴著佛珠的左手,合上她的眼睛。

但是無論如何,她就是不愿合眼。

看來是心愿未了。石息思索著,突然感覺胸口一熱,隨之而來的是洶涌的血和痛。

又中槍了。

他抱緊懷中的小女孩,回身看去,又是砰砰幾聲。

“長官大人,得罪了。”

幾位老同學端著槍向他走來,裝備齊全。

“這種時候,重要的長官可不能亂跑啊。”話音未落,又是兩槍。石息沒有感覺到新的彈孔,卻有滾燙的血濺在臉上。懷里忽然一空,鋼索和碎花裙一起收到他們手上,兩名士兵走過來,一左一右用刀扎住石息的肩膀,又給他胸口補了一槍。

重傷的長官沒有掙扎,只有無盡的困惑。

他看著那具小尸體,被扔到母親面前;看著他們卸下裝備,解開軍裝;看著裙擺被掀起,蓋在臉上。

“這次也不來試試嗎,長官?”軍靴踩住他的背,槍托猛擊他的膝彎,迫使他跪在地上,又是兩把刀,扎進他的小腿。

“你們可小心點,別忘了他……噢!”較為年長的軍官正要上前,卻被甩了一臉腸子,視線被血糊得嚴嚴實實,耳邊傳來陣陣絕望的嘶叫。他知道大事不好,正欲退開,卻被一顆人頭擊倒在地。腥風席卷,血雨滾燙,未曾親歷戰(zhàn)場的軍官遭不住這濃烈肉味,伏在地上嘔吐起來。

“你帶來的?”

那只惡魔在他身旁站定,足音帶著黏膩的血。

褐色的軍裝在地上顫抖,代表榮譽的帽子也被斷手掃進肉堆。

“起來,回答我。”靴頭挑著倒地者的下巴甩上廢墟,掰斷骨頭的清脆聲音與子彈一起落在耳邊。

“你這……惡魔!”那軍官擦凈眼睛,石息正用一截橈骨戳出身體里的子彈,剛才幾乎被切斷的胳膊已經復原如初,金屬項圈亮起黃燈,脫去手套的雙手均有電光游走。

“我的罪孽,不差你一個。”斷骨脫手而出,讓最后一臺生命機器停止了運轉。

卻無法停下軍用直升機的螺旋槳。

“找到你了。”

井下的幾位聽了一會兒動靜,軍靴的聲音逐漸停在故漣的輪椅旁,沒有要走的意思。隔著井蓋,只能聽見人語嗡嗡,不明所以,他們交換了眼神,緩慢地向下爬去。

才爬了兩三米,劉杰背上便炸出一陣重金屬音樂,疑似手機鈴聲。故漣先從口袋里抽出手帕拭去冷汗,再取出手機查看異響。那個中年男人在這要命的節(jié)奏中不要命地向下逃去。劉杰見狀也來不及多想,急聲提醒故漣抓緊后也盡可能快地爬下去了。

音樂還在繼續(xù),因為那是輪椅智能板的警報,只要故漣本人沒去輪椅處確認指紋,就無法關掉手機的鈴聲。

萬鯉離井口最近,只要入口被打開,上面的家伙一伸手就能把他抓上去。在井道里來回碰撞的重金屬震得他又煩又慌,絲絲縷縷的紅色從裂開的傷口里流出,纏滿雙臂,阻滯了他的行動。

“小鯉,你可抓緊我了。”蛇鷲不由分說地撈他過來,縱身一躍,瞬間就到了井道中段,再一躍,便到了井底。放下萬鯉,蛇鷲利落地收起自動救生纜繩,稍整衣飾,徑自走入裝滿魚的房間。

往里走了一些,蛇鷲才發(fā)覺這里與海洋館的海底隧道極為相似,只是兩側的水箱一直延伸到頂端的黑暗里,仿佛置身于海溝。

通道不過3米寬,那中年男人與蛇鷲擦肩而過,拼命往前跑,黯淡的地燈隨他的腳步亮起,連成蜿蜒曲折的線,一眼竟不能看到盡頭。劉杰背著故漣追上蛇鷲,萬鯉落在最后。他正要關上通道的鐵門,卻猝不及防地被門拉到全副武裝的士兵面前。

漆黑的槍口對準他的瞳孔,滾燙的槍管幾乎要把睫毛燒焦。那該死的音樂還在通道里游蕩,并且愈來愈響。

“如果你們是在找我,那么請允許他們離開。”故漣在劉杰背上盡可能直起身,向士兵們致意。

“您比那位大人還難找哇——”

領隊的軍官抬手示意手下收聲,然后到故漣身邊蹲下,讓他到自己背上。故漣要走,劉杰卻不讓,掃視著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士兵,表情嚴肅。

“我們是中央軍隊,來接阿卡森先生回家。”軍官側頭盯著劉杰。

“只接他算什么意思,別人不用回家嗎?”故漣聞言開始尋找萬鯉的身影,卻發(fā)現他被圍在另一邊,人墻密不透風。

“我們只是按命令行事,如果你繼續(xù)妨礙公務,我們只好采取特殊手段強制執(zhí)行。”軍官起身揮揮手,三把手槍分別指向劉杰的要害。

“你們要干什么!”

“我們來接阿卡森先生回家。”軍官不耐煩了。

故漣低聲說:“我不走,你們也不能走。”劉杰瞪他一眼,把他放到旁邊的士兵背上,問他們要萬鯉。那士兵一接到故漣就往上爬,鬧人的音樂很快畫上了休止符。其他士兵也隨之有序撤離,人潮退去,露出擱淺在地的萬鯉。他望著井口,上面的故漣也探頭看他。

“我的朋友,保重,后會有期。”聲音落下,比音樂還刺耳。

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萬鯉清了清嗓子,還是發(fā)不出聲音。他的鼻梁被拉鏈割出幾條血痕,引得留下的軍官上前查看,無不惋惜地罵道:“X的,一群毛手毛腳的東西。”

萬鯉慢慢往通道里走去,腦子里仍然鬧哄哄的,有人聲,也有音樂聲,就是聽不見劉杰叫他、軍官叫他。

經過鐵門的時候,萬鯉聞到濃烈的鐵銹味,還伴著火藥味。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么聲音,回頭看去,不見劉杰,只有四把槍對著他。

“跑啊!”

腳邊爆出一聲吼叫,撕裂了萬鯉腦中的混沌,讓他聽見軍官的笑聲、看見劉杰后背的槍洞,聞見不祥的血腥。

無神的眼睛眨了兩下,他發(fā)瘋似的甩上鐵門,拔腿就跑,地燈都追不上他的腳步。

無法去想了,也無法停下。

直到一腳踩空栽進軟墊,終于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小鯉,小鯉?死了?哭了?”蛇鷲蹲在旁邊,手掌貼在他的后心,暴動的野獸隔著皮膚瘋狂撞擊。等了一會兒還不動彈,蛇鷲便把手伸進他額頭與軟墊的縫隙,強迫他抬頭,以免窒息。

萬鯉翻個身,有水從眼角流進耳廓,有血從嘴角流進衣領,白色的衛(wèi)衣像被彩筆畫了一道。

“你摔出來的內傷還沒好,跑這么快不要命啦。”蛇鷲讓萬鯉枕在自己膝上。

“老師,他死了。”萬鯉直勾勾地盯著上方,一片漆黑。

“你看現在是十二點半,該睡午覺咯。”蛇鷲按亮手機屏幕拿到萬鯉眼前。

“老師,他救了我們,他死了。”

“旁邊有電梯,我們坐到最高層就可以順著通道出去。”

“老師……”萬鯉越說越感到喉嚨的難受。

“外面在下雨,我們先睡吧。”蛇鷲蓋上萬鯉的眼睛。

“為什么不聽我說話?”

“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嘛,小鯉。”

“……我不想聽。”

“很多年以前有一個性格很差的人,好不容易交到一個朋友。最開始他很珍惜,不惜一切代價讓朋友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后來他習以為常,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直到那個朋友突然離開,杳無音信。”

“您在說自己的事嗎?”

“怎么可能,你別是想咒為師死喲。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隨便交付真心。你問我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那個人失去朋友不久后就死了。而我,一直離這種愚蠢十分遙遠。”蛇鷲換回那副戲謔的表情,仿佛對這種悲劇喜聞樂見。

“是嗎,哈哈,對呀,好蠢。”萬鯉忽然笑起來,所有感覺都和墊子一樣軟綿綿輕飄飄地離他遠去了,就連蛇鷲蓋在他眼皮上的手都失去了重量。前所未有的寧靜降臨在他身上,等待死亡的,漫長的寧靜。

人總是不能如愿的。萬鯉睜眼看到周圍還是一片漆黑,就知道自己沒能離開人世,不由得失望嘆氣。

“小小年紀就唉聲嘆氣,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是充滿希望的呢。”蛇鷲那精神飽滿的聲音從左側傳來,萬鯉仔細分辨,還能聽到雨聲。潮濕的風撲面而來,又是熟悉的腥味,令人作嘔。

“現在你也比我有希望。”萬鯉試圖扯松緊繃的臉皮,未果,就向蛇鷲討了一片蘸了酒精的紗布擦臉。

“該吃飯了。”蛇鷲喜氣洋洋地給萬鯉的鼻梁抹上不明藥膏。萬鯉感覺傷口瞬間刺痛起來,眼睛也被熏得睜不開。

“別折騰我了行嗎——啊啾!”萬鯉想擦掉,蛇鷲勾住他的手腕說那是防止留疤的,別動。

嗯。萬鯉感覺自己的聲音很遠,腦袋也昏昏沉沉的。蛇鷲說外面有他最愛的便利店,于是萬鯉跟著他,晃進雨里。

唉,小可憐蟲,要不是收了某人的錢,我都想讓你解脫了。蛇鷲把萬鯉推回屋檐下。

“等一下,我拿傘來。”他去便利店的廢墟里淘了一會兒,撐著兩把黑傘回來,遞給萬鯉一把。后者注意到蛇鷲自己拿著直桿傘,給他的是折疊傘,手上還勾著一個大塑料袋,里面裝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天都黑了,你不餓嗎?”

“不餓。”萬鯉坐在地上跟蛇鷲一起拆包裝,把所有能吃的都往鍋里加。他感到自己的動作很遲緩,發(fā)熱包都開始反應了,還沒有擠完第一包調料。

“制冰機壞了,你再堅持一下,我已經和急救中心聯系了。”

“制冰機跟我有什么關系?”

“看來很嚴重。”蛇鷲指了一下腦袋。

萬鯉這回反應快:“你才有病。”

“你小子,懂不懂尊師重道啊。”

“對不起老師,我燒糊涂了。”萬鯉摸著自己的額頭說。

“吃么?”蛇鷲把鍋往萬鯉那邊推了點,米粉和關東煮被筷子挾持到空中。

“老師,我想加辣椒。”萬鯉往雨傘后縮去。

蛇鷲沒有停頓地把晚餐喂進自己嘴里,拆了新筷子在鍋里撈了幾下看還剩多少,然后撿回丟掉的辣椒醬包遞給萬鯉。

“吃。”

“謝謝……等等。”萬鯉聽見外面?zhèn)鱽碥娪弥鄙龣C的噪音,離他們很近,似乎準備降落。他下意識地尋找躲藏的地方。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是一個小商鋪,店面比入口那個還小,沒有卷簾門,兩扇玻璃門都碎了,里面只有一個柜臺,再往里就是電梯了。蛇鷲表示進電梯需要門禁卡,讓他趁早放棄幻想,好好吃飯。

“等他們走了再吃。”萬鯉蹲進柜臺底下,惹來蛇鷲噗嗤一笑。

“小鯉,你忘了他們找人用的什么設備?”蛇鷲指指后頸。萬鯉想起自己6歲就在那里打了芯片,用于身份信息確認和安全定位。有一次弟弟走丟,報警不到兩個小時就靠芯片定位找回來了,想不到這東西如今竟成了殺人的幫兇。

“就算沒芯片,咱們吃飯可是開了手電筒呢,你說這大晚上的是不是很顯眼?”蛇鷲把鍋端上柜臺,幸災樂禍地笑。萬鯉站出來靠在柜臺上,也笑:“那等死吧。”

“不能,小鯉,我還有仇要報呀。”蛇鷲從他的包裹里拿出一個牛皮紙卷著的物件,放在柜臺上,小心地展開,是一把全銹的尖刀,銹得很透徹,估計拿起就會裂開。

“你聽說過膠帶思維嗎?關鍵時刻隨手能用的東西,比厲害但不順手的東西好一百倍。這把銹面刀,是我們特制的,可別瞧不起。”

“祖?zhèn)鞯陌桑俊比f鯉毫不掩飾對它的消極態(tài)度。

“就當你夸我年輕咯。”蛇鷲歪著頭對他笑,突然操刀砍在柜臺上,鏗鏘有力的聲音嚇了他一跳。那把刀只掉了少量銹粉,柜臺上留下了明顯的刀痕。

“也是,隨便死了可沒臉下去見劉大哥。”萬鯉拿過刀掂量幾下,說:“我試試吧,老師您躲好。”

“會打架么?”

“不會。”

蛇鷲把他上下打量一遍,說你看著辦,然后在他的左右手背各打了一針。

“這是什么?”

“止痛劑、興奮劑。”

“老師,收尸的時候不要塞后備箱。”萬鯉把刀插進直桿傘,走進雨里。

那我給你熱飯。雨簾遮斷了蛇鷲的聲音,直升機已經落地,螺旋槳還沒完全停止,一下一下地切割著雨幕。

萬鯉沒有撐傘,因為雨滴落在額頭上的感覺很好。他從小就親水,泡在水里才會舒適自在,雨傘只是為了不讓媽媽擔心才拿的。

媽媽在哪里呢?

有人從直升機里出來,端著槍。萬鯉聽到里面的人罵罵咧咧地把槍扯回去,于是那個人手里的武器換成了大刀。他輕笑,他們不看天氣預報嗎,竟然不配防水槍械。那個士兵朝他走過來了,他緊張地握住傘面,生怕按到開關讓刀彈出去。

“你是來救我的嗎?”萬鯉看著士兵的眼睛。

“少廢話,還有一個在哪里?趕緊說,我懶得找了。”大刀架在萬鯉脖子上。

“我說了可以不殺我嗎?”萬鯉盡可能裝出誠懇而無助的樣子,側著身子推開刀刃。對方沒有客氣:“倒數五個數,你不說現在就殺你。”

“哎呀,別急,我跑不掉的。”萬鯉上前一步,好讓對方看清自己的臉。其實他也很忐忑,不敢保證這張臉一定奏效。萬幸的是,那士兵只看一眼就放下屠刀,迫不及待地來摸他滾燙的臉。

“留我一命,隨您處置。”萬鯉把他領回蛇鷲藏身的小商鋪,幫他卸下武裝。當防彈服確實已經握在他的手上,當士兵的上身只留一件汗衫,萬鯉瞬間從傘里抽出銹面刀,用傘桿壓著士兵的咽喉按到地上,抓住傘面一拉,使士兵的脖頸卡在傘柄里,再踩住傘帽,將他徹底鎖在地上。最后雙手握刀,全身重量壓在刃上,向心臟猛刺下去,拔刀,再刺,反復幾次,才站到一邊,直愣愣地大口喘氣。他死死盯著地上的士兵,像盯著打了好幾下的蟑螂,凡有動彈,刀刃便帶他過去補上一刀。他以為自己會感到惡心、恐懼、悲傷,可是什么感覺都沒有。左手摸到滑膩膩的血,沒有感覺;右手握著刀傷口撕裂,也沒有感覺。

其他士兵呼喚同伴的聲音慢慢加熱他凝結的臉,直至笑意沸騰。他擦干凈左手以便拿穩(wěn)大刀,背靠著墻等待他們的出現。狂跳的心臟宣告著隱藏的失敗,但他不在乎。

刀光與閃電同時劃破夜幕,遲來的轟鳴掩蓋了士兵倒地的聲音。站在后面撐傘的士兵借著雷光看見一張血腥而美麗的臉在雨中無聲地狂笑,那么鮮艷,那么光彩照人。

蛇鷲一直沒有動,直到聽見外面的槍聲才如夢初醒,縱身翻出柜臺,沖進雨里。

第二聲槍響緊跟著一道閃電,萬鯉已經掀翻了傘,砍傷了士兵的小腿,染血的白衛(wèi)衣使他看上去像游弋雨中的紅白錦鯉,而不是發(fā)狂的魔鬼。

雨很大,蛇鷲幾乎看不清萬鯉的動作,只見白光明滅,想必是劈頭蓋臉一頓亂砍。他手上沒有武器,不敢貿然走近,只好去檢查店鋪門口那個士兵有沒有死透,此時傳來第三聲槍響。

萬鯉用大刀支著顫抖的身體,向最后一個士兵的腦袋狠命擲出銹面刀。士兵終于向后倒去,蛇鷲趕忙跑上前查看萬鯉的情況。

不幸的是,三槍都打中了,幸運的是,只有一槍打穿了肺部,比較嚴重,另外兩槍分別擦著鎖骨和肋骨過去,不算太壞。他把萬鯉背回小商鋪,開了幾瓶純凈水給他沖洗傷口。

“你可不能死在我手上,我才不要我的職業(yè)生涯出現污點。”蛇鷲手腳麻利地取出子彈,進行簡單的包扎。

“老師……現在我餓了。”萬鯉看向柜臺上的鍋,那里仍有熱氣升起。

“千萬別睡,夢里沒有吃的。”

“……對不起,媽媽。”

雨漸漸停了。

喊鯉光逆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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