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會這樣。

海面頓時輕微搖晃起來，江心遲也不由得跟著左右搖擺。

雖說如此，他卻沒有什么危機感，腦海中也沒有浮現出任何畫面。

也就是說，眼下的局面只是虛驚一場而已。

說不定那只很像是巨型章魚的家伙脾氣意外地好？總之，江心遲只是略微緊張了一會，就放松了下來。

——他還是非常信任自己的直覺，畢竟是經過多次檢驗的。

相比之下，莉莉就沒有江心遲這么悠閑了。

她臉上露出一絲驚慌，然后把手放在了腰間的燈上面，眼睛死死地盯住海面，似乎只要烏賊敢靠近，她就敢再把身上的炸藥投出去一樣。

“別急，說不定那家伙被你炸死了呢？”江心遲覺得她的反應也算正常，不過倒也沒有必要這么緊繃著。

燈塔近在眼前了。

江心遲都能看見它旋轉切割海面的黑暗時猶如利刃的寸芒，那是一個非常標準的圓形，而他所在的小船已經駛入了燈塔的范圍內。

說不定這就是那家伙不敢再追擊的原因？

“應該……不可能吧？深海魅影皮糙肉厚，就算用劍去切都很難切斷它的表皮，只不過它的性情比較溫和，一般不會襲擊人或者船只，但是萬一被它給纏上了，絕對沒有好果子吃。”莉莉沒有放松警惕。

“為什么在擂臺賽里面還會有巨型烏賊？”江心遲無所謂地轉移了話題。

“誰知道呢，可能和玫瑰教團有點關系吧，他們那群人就喜歡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聽說他們還在深海挖掘什么遺跡，也不知道究竟打算干嘛。”莉莉觀察了一會之后，海面上也沒有再度出現標志性的黑影，于是也坐了回去。

玫瑰教團……

江心遲對他們舉辦的擂臺賽不感興趣，但是對于玫瑰教團本身，他必須得抓住每個獲取信息的機會。

眼下就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玫瑰教團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組織？如果我想要見他們的老大，要怎么做？”

莉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果然不該對你有什么期望，畢竟是在勒塞之河里面泡了十天半個月的靈魂，能夠說話就不錯了。”

江心遲沒理會她的抱怨，而是很認真地重復了一遍：“可以回答下我的問題嗎？這對我很重要。”

沒錯，這對他的任務很重要。

莉莉看了下四周，確認了一下沒有什么異樣之后，她有些無奈地點頭：“反正現在暫時安全了，跟你嘮會嗑也沒關系。”

“所以說，這場競賽的主辦方就是玫瑰教團，這沒錯吧？”江心遲確認了一遍。

“沒錯，”莉莉也沒有遮遮掩掩，而是很利落地回答，“雖然不知道你哪里來的勇氣說想要見到玫瑰教團的創始人，但是這場比賽確實是玫瑰教團主辦的，方法嘛……就是把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他們的賽場，包括我們死后所在的黑窖，也是他們創造出來的。”

不妙啊。

江心遲聽到這個描述，就察覺到了任務說明里隱藏的陷阱。

這樣一個可以把全世界都拉進所謂的“擂臺賽”的組織，其能力有多強悍簡直不言而喻。

這次的任務居然是要自己把這種級別的敵人給殺死……

會不會太看得起他了？

“既然他們都這么強大了，為什么還會舉辦所謂的擂臺賽呢？”江心遲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莉莉搖了搖頭。

“不知道，我一出生就被教導要把除開隊友以外的所有人視作敵人，包括自己的親人。因為每個人到了18歲成年的日子都會被玫瑰教團的教徒帶走，放進第一輪擂臺賽里面戰斗。勝者生，敗者死，這就是整個世界的規則。”

“簡直毫無道理。”江心遲覺得自己要是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面，可能早就撐不住了。

“毫無道理？可是我覺得這樣其實蠻好的。”莉莉的回答出乎江心遲的預料，“如果不是因為有獲勝的希望，可能我早就死在了某個犄角旮旯也說不定，從這一點上來說，玫瑰教團反而是我的恩人。”

哈？

江心遲聽得一頭霧水。

一個把所有人都當成角斗士的玫瑰教團，反而成了她的恩人？

聽起來簡直像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還是無可救藥的那種。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說大家不用打來打去也能夠活得好好的呢？”江心遲忍不住開始說爛話。

“你是說……黃金時代？”莉莉臉上流露出向往的神色，“那個時代很好，可惜的是已經過去了幾千年……”

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么？

“所以，就沒人覺得玫瑰教團的所作所為不合理嗎？”江心遲覺得很奇怪。

“有啊，你可以拒絕參加比賽，但是接下來你就得自己去海洋之中尋找食物。”莉莉很不優雅地咂了咂嘴，“那可比死在別人手上要可怕多了。死在人的手上，你頂多就是碎成肉醬，但是死在茫茫無際的海洋中，死在空寂的黑暗里，最后你會化作什么？”

莉莉深吸了一口氣，她像是無意間提到了某件禁忌的事情，于是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片本應該毫無生機的海洋，為什么會出現一團面目扭曲的黑影？”

什么意思？

難道說……

江心遲心底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剛才海底的怪物，其實是莉莉口中拒絕參加比賽的人類？

人類也會蛻變成那樣的存在么？

的確可以。

也許就像亞當那樣，變成了某種非人類的存在。

只不過，那家伙到底還有沒有像亞當一樣保存相當程度的理智，就很難說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說，玫瑰教團一般人惹不起，也絕對不要去招惹，是這個意思吧？”江心遲最后做了個總結。

莉莉沉默著點點頭。

小木船頓時陷入了一片深沉的寂靜之中，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江心遲一路劃著船，一路思索著。

這真的僅僅是個游戲嗎？

在即將抵達岸邊的時候，江心遲開口：“還是請你告訴我，應該怎么才能找到玫瑰教團的位置，我必須找到他們。”

莉莉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睛里有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

“如果你非去不可的話……那也得先成為這場復活賽的勝者，因為玫瑰教團所信奉的災厄與花之神會垂青比賽的勝者，祂會把所有的勝利者召集起來，視其表現而授予不同的恩賜，不論恩賜為何，你都能獲得通往漫宿的門票。”

莉莉頓了頓，接著她掏出一盞燈，作為照明率先踏上遍布教室的海岸。

“據說玫瑰教團就在漫宿之中，不過你首先得穿越純白之門……我們是不是說得太遠了？”

“是啊，”江心遲第一次站起身來，感受著身體之中隱藏的力量，扯出一個獨屬于少年的笑容，“說不定我真的能夠終結他們的統治，結束這場鬧劇呢，畢竟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