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驛車來了。
江心遲的目光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從漆黑的隧道之中駛出來的是一輛火車。
毫無疑問,那就是一輛火車。
車頭最為精致,全車最好的鋼鐵全在這里了,微弱的熒光照在上面,仿佛月亮映在深邃的湖心,一股靜謐的美感油然而生。
其余的部分就顯得無比寒酸了,僅僅只是一塊鐵板鍛造成方盒子的模樣架在輪子上而已。
“這就是……驛車?”江心遲問道。
“嗯,這就是驛車,是不是很驚訝?”媚娘像是找到了炫耀玩具機會的孩子,整張臉都煥發出青春的光彩,“地上可見不到這種東西哦。”
“算是……有一點驚訝吧。”江心遲揪住了自己的劉海揉搓了幾下。
“你這家伙是鐵做的心嗎?看到如此宏偉的造物居然這么平靜!”輪到媚娘感到吃驚了,她微微張開的嘴唇說明這不是在演戲,而是真情流露。
至于嗎?江心遲想著,先不說他是個見慣了鋼鐵巨獸的現代人,即使是在這個時代也一定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天才。
“至少他印證了有關司命的一條傳聞。”智多星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
“什么?”媚娘沒和他頂嘴。
“司命都是沒有感情的存在。”智多星說道,也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江心遲覺得他在開玩笑,但是其他人好像并非如此認為,而是齊刷刷地點了點頭。
“確實,當初我第一次看見這玩意的時候可是嚇了一大跳。”媚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演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這玩意看著就嚇人,而且還建在地下,我還以為是黑無常來接我了呢!”阿修羅也附和道。
智多星沒說話,他的臉龐在冷色調的藍光中顯得更加深沉了。
“這東西就像是從地獄開過來的一樣,黑色的皮膚,猙獰的車頭簡直像是要將人吞噬一樣……所以我很理解圣人,要是讓這東西在地上跑起來,一定會讓人困惑不解,甚至可能會引發騷亂的吧?”他說話聲音突然變得很輕。
江心遲一開始并不能理解他們為什么會害怕一輛火車——或者說,用這里的詞語來稱呼,一輛驛車——但是,他稍微一琢磨就想通了這件事。
驛車也好,火車也罷,重要的并不是名稱,而是事物本身。這種東西不該存在于這個時代,它光是出現在這里就違反了某種規律,于是它也就從工具變成了另外一種東西。
一種……
驛車的汽笛響了。
“是不是該上車了?”江心遲出聲提醒道。
“對,是該上車了。”智多星深吸了一口氣。
其他人也是一臉嚴肅,仿佛接下來并不是上車,而是被押往刑場。
“怎么了?一個個臉色都這么難看?”江心遲有點受不了了,他決定直接開口詢問。
“之后再跟你解釋,現在必須要先做一件事。”媚娘一會手握成拳,一會擺出剪刀手,仿佛是在熱身一般,眼神根本沒有往他這邊看。
“沒錯,先決定誰第一個上車。”阿修羅同樣嚴陣以待,變換手勢的速度不比媚娘慢。
看不出來這人五大三粗,手上功夫居然這么好。
江心遲看向智多星,只見他一臉平靜,看不出是胸有成竹,還是心虛強撐。
“你們……真的要這么干?”他確認了一遍。
“當然,別浪費時間了,列車馬上就要開了!”媚娘催促道。
“我來數數,數到三的時候一起出手,一局定勝負,如何?”智多星發話了。
其他幾個人沒有意見。
江心遲雖然覺得這樣有些奇怪,但他并不想當出頭鳥,于是也同意。
“三,二,一!”智多星數到“一”的時候,四個人同時伸出了手。
石頭,石頭,石頭,剪刀。
“結果是我嗎?”江心遲一愣,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在感嘆自己的運氣不佳。
“不好意思,術師,但結果就是這樣。”媚娘臉上再度掛上了笑容。
“請你先上車吧。”智多星讓開了身子。
似乎是為了催促眾人一般,汽笛再次響起。
江心遲忽然福至心靈,他好像明白了為什么這幾個人不愿意第一個上車了。
“這輛車……到底是誰在駕駛?”他看向其余幾人。
“你很聰明。”媚娘說出了這句話之后,給了他一個眼神。
那大概是祝你好運的意思……
其他人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他。
江心遲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星徒與星徒之間并不是戰友關系,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也只是優先顧全自己的小人而已,先前對他的照顧恐怕也只是一種簡單的手段吧?
不,連手段也算不上,只是順手為之的伎倆罷了,就像是有些公司在招人的時候不會說明工作的具體內容,只會將對應聘者最有吸引力的條件列出來,卻絕口不提不利于應聘者的條件一樣。
——這只是一種生存策略。
他心底嗤笑一聲,卻并不惱怒。
驛車的車廂并沒有窗戶,無論是外觀上還是實際的乘坐體驗上,給人的感覺都很像是棺材。
或許這也是他們不愿意乘坐驛車的原因?
江心遲從阿修羅的手中接過火把,沒有猶豫,直接踏上了車廂的階梯。
一進入驛車,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與風帶來的寒意不同,這是來自靈魂的寒冷,更是來自靈魂的警告。
江心遲對這個感覺一點也不陌生。
第一次遇見司少清的時候,他就有過同樣的遭遇。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附近有游蕩的靈魂。
火把照亮了車廂的一個角落,他借助火焰的亮光,打量車廂。
和外面觀察的感受相反,內部的裝潢反而頗為簡樸,并沒有后世的座椅,僅僅只是擺滿了一個個蒲團罷了。
出乎江心遲的意料的是,這些蒲團的上面坐著一個個背對著他的紙人,在他踏上列車的一瞬間,紙人仿佛收到了某種信號一般,齊刷刷轉過頭來。
一張張鮮活的面容猶如一張張詭異的面具,若即若離地掛在紙人的身上,這些面容有的嘴角含笑,有的崩潰大哭,有的痛苦扭曲,有的平靜如井。
只不過,這些紙人都有一雙空洞的眼睛,從中飄出一絲絲青色的煙霧,凝聚在車廂上方,逐漸成為一個模糊的人形。
下一秒,這個煙霧組成的人形向著江心遲俯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