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變法這種事情，別說文官那一關過不去，就是萬歷皇帝那一關都過不了，張居正的變法不但官員們心有余悸，萬歷皇帝也同樣心懷忌憚，官員們是擔心自己的利益再次受損，而萬歷皇帝則是擔心再出一個張居正這種權臣，更何況變法也不是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該做的。
他今天敢跟萬歷皇帝說他要變法，明天萬歷皇帝就能讓他回老家當他的小地主。
想到這里，鄭國泰不禁有點頭疼，至于萬歷皇帝的想法，他也猜到了幾分，無非是想要讓他去和文官拉扯，將文官們的注意力都引走，他自己好舒舒服服地當他的皇帝，偶爾看誰不爽就拉拉偏架。
所以萬歷皇帝才會讓他去對付雒于仁，因為如今雒于仁在天下士林中的名聲正盛，干掉了雒于仁，他的名聲必然會臭遍天下，文官們愛惜羽毛，自然不會跟他靠近，他就是想當權臣都當不了。
鄭國泰越想越是頭痛，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就像陷在蜘蛛網中，到處都是蛛絲，動得越厲害，纏得就越緊，萬歷皇帝不可能完全放權給他，而萬歷皇帝不放權，他對文官的威懾力就有限。
而且現在的大明經過張居正的變法，就像一個大病初愈的病人，若是動作太大，真有可能導致天下百姓群情洶涌，到時候萬歷皇帝未必肯給他頂缸，死應該是死不了的，畢竟他是鄭家唯一的男丁，有他妹妹在，萬歷皇帝怎么著也會保他一命，不過一輩子監禁估計是逃不了了。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
“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
輕輕摩擦著手中的白玉扳指，鄭國泰眼中露出好奇之色，這京城可是真正的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鬧事。
鄭家的家仆仗著人高馬大擠開了人群，只見一座茶樓外，一個衣著華麗，身材寬胖的男子被幾個青壯男子拽著，地上還躺著幾個仆役，一個個鼻青臉腫，躺在地上低聲哀嚎，顯然是挨了頓胖揍，而茶樓中還傳來了陣陣打砸聲。
這時候圍觀的人群中，有人低聲道：“這孫東家還真是慘啊，前些天在西山的煤礦被那些閹人封了，好不容易花了大把銀子才疏通了那些閹人的關系，把煤礦拿回來，現在茶樓又被砸了。”
聽到這話，鄭國泰頓時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歷史上的萬歷皇帝很貪財，花錢也極為大手大腳，為了搞錢，萬歷皇帝派了無數太監到各地征收礦稅，和百官幾乎反目成仇，天下也怨聲載道。
“怎么這么久了，五城兵馬司和巡城御史還沒來？”
一個百姓好奇道。
“來什么來。”
這時候，一個似乎知道內情的百姓嗤笑道：“這孫泰可是三個月沒上供了，要不然這些潑皮敢在這內城鬧事，真嫌命長啊！”
聽到這里，鄭國泰頓時了然，這京城的治安管理很亂，光是明面上的治安就有巡捕營、順天府、五城兵馬司、都察院巡城御史，其他的還有錦衣衛、東廠。
大明的商業之繁榮不亞于兩宋，而大明在商稅上極其寬松，北京城作為大明都城，商業自然是極其繁榮的，所以這些負責治安的人自然少不了上下其手，從商家手中勒索好處。
這時候，一個皮膚黝黑的壯漢來到被拉著的孫東家面前，揚手就是一個巴掌。
啪！
一個鮮紅的掌印瞬間浮現！
下一刻，壯漢直接揪住了孫東家的胸口，將其提了起來，惡狠狠道：“姓孫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這茶樓，三爺看上了，識趣的話，三天內將契書備好，要不然下次來，三爺就不止是砸茶樓了，下次三爺連你這副骨頭都給你拆了！”
說完之后，便將孫東家扔在地上，帶著人揚長而去。
許久后，幾個順天府的衙役才悠哉悠哉地自遠處緩緩走來。
“回家吧。”
看著這一幕，鄭國泰眼睛微瞇，心中有了一個想法，或許當一個孤臣也不錯！
………
皇宮，暖閣。
萬歷皇帝端坐軟榻上，而王之禎則立于一旁。
“王卿家，鄭國泰此人你怎么看？”
朱翊鈞手指輕輕地敲擊著一旁的小案幾，雖說鄭國泰是他最寵愛的鄭貴妃的哥哥，不太可能和文官有糾纏，但是那些文官的手段太多了，對于鄭國泰，他還是不太放心。
“回陛下，臣認為路遙知馬力。”
聽到朱翊鈞的問話，王之禎躬身道。
“滑頭！”
聞言，朱翊鈞搖頭輕笑道，對于王之禎模棱兩可的回答，他也沒有太過生氣，畢竟鄭國泰的身份太敏感了，王之禎怎么說都可能犯錯。
沉思了片刻后，朱翊鈞平淡道：“不過鄭國泰既然讓南鎮撫司審，那就讓南鎮撫司好好審審，別藏著掖著！”
“臣明白了！”
王之禎連忙應道：“臣會讓南鎮撫司好好審的。”
作為朱翊鈞的潛邸之臣，朱翊鈞能把北鎮撫司交給他，他自然不是蠢人，瞬間便領會了朱翊鈞的意思。
朱翊鈞這是要把鄭國泰推到文官的對立面啊！
“朕乏了。”
朱翊鈞擺了擺手道：“退下吧。”
雖然他不能保證鄭國泰對他絕對忠誠，但他可以讓鄭國泰跟文官翻臉啊，只要借鄭國泰的手殺上幾個文官，鄭國泰想不跟文官們翻臉都不行。
“臣告退！”
王之禎再次行了一禮，然后緩緩退了出去。
………
錦衣衛衙門，指揮使值房。
“下官參見指揮使！”
看了一眼正翻著檔案的鄭國泰，丁博連忙行了一禮，心中卻不禁泛起了嘀咕，不知道鄭國泰突然請他做什么。
現在朱翊鈞還沒有表態，就算鄭國泰想要拉攏他，現在也還沒到時候啊，錦衣衛是皇帝手中的刀子，朱翊鈞不表態，誰敢貿然表態，真當朱翊鈞放棄了錦衣衛，他們就可以亂來啦。
“丁僉事不必多禮，本官請你過來，主要是有一件事情想問。”
鄭國泰輕笑道：“本官見這京城中商鋪眾多，各行各業如百花齊放，不知錦衣衛對這些商鋪有沒有登記造冊，查探清楚商鋪主人的身份？”